黑神話:悟空/小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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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條目用於介紹遊戲科學開發的遊戲《黑神話:悟空》中小妖的影神圖。

影神圖介紹

有好事者,將天命人沿途所遇的精怪人物,畫影圖形,抄名訪姓, 連同生平軼事,一起謄錄在了一本遊記之中。

黑風山

狼斥候

爾小狼,肝膽忠。求道切,赤炯炯。

勞以生,枉受窮。難自料,大夢空。


狼群中有隻小妖,天性要強,終日只想趕緊得道,奈何他修煉不久,道行淺薄,無法修習族中深奧的法門,他便萬分著急。

這日,小狼照例巡山,湊巧得了壇好酒,打山門過時,正巧撞見了守山的牯護院。那護院向來饞酒,便向小狼討要。小狼心念一動,當下開了酒罈,與那護院對飲起來,趁機向護院討教修煉秘法。因吃了這酒,牯護院不得不傳授幾招。小狼聽罷很是歡喜,回家急急修煉起來。

兩個月後,小狼深覺牯護院所教助益甚少,便想放棄,忽想起那日以酒偷師,又翻出個小金佛尋至蛇巡司處。那巡司愛財,收下金佛後也不得已教了小狼幾招。小狼歸家,又照蛇巡司所言修煉起來。一個月後,他仍覺助益甚微,再次依葫蘆畫瓢,帶上好物件去拜訪別的妖怪。

時間一久,山裡大大小小的妖魔俱被他拜訪了個遍,他也聽來了不少秘法。今日照著這個練,明日照著那個練,修行卻毫無進展,連本族的刀法都使不好。終於,有個好心的老狼打算指點他一二,他卻用聽來的妙訣把老狼反駁到啞口無言。此後,族中再也無人願意教他了。

狼劍客

輇才無大義,泥滑著白衣。

度勢站而起,雞犬升雲梯。


巡山的白袍狼從過山者身上繳獲了一柄寶劍。那劍,鞘綴寶石,鋒刃雪亮,一看就十分貴重。白袍狼很是喜愛,便將這劍插在腰間,耍了好些威風。時至上繳貢品之日,白袍狼故意將劍藏了起來,其他小妖得知後,勸道:「你不將好東西呈給大王,日後如何得他賞識,難道想巡一輩子山不成?」白袍狼笑道:「大王如何少得了寶貝,這劍我們看著稀奇,他才看不上眼哩。倒是你們,成日送些破銅爛鐵,還想憑此博得大王青睞,這才是痴人說夢。」

大家聽罷,不以為意,只覺是他偷奸耍滑的託詞,依舊勤勤懇懇。反觀那白袍狼,每日有桃就吃,有酒就喝,好物件盡數留下自己受用。眾人總道他必有受罰的一日,翹首以待。

這日,黑風大王在山中開了個道場講經,說的是渡劫長生,起死復活。護法們散下符紙,大王讓眾人吃入肚裡,其後開始誦經祈福。個把時辰後,大王問及是否有人感覺效驗,眾人你看我,我看你,唯有白袍狼率先起立,其後才有小妖陸續站起。

次日,護法們傳令,說大王將白袍狼提拔成了校衛小統領。私下裡,眾妖百思不得其解,究竟是何原因,這白袍狼非但沒遭貶斥,反而得到了升遷?

狼校衛

日日巡山崗,碌碌磨刀光。

匆匆千里外,夜夜盡望鄉。


自黑熊精從南海歸來,他總說得授菩薩秘法,學會了渡劫修行、起死復生的法門,許多妖魔聽此傳聞,便紛紛投來黑風山,跟在他門下修煉。卻說新來的小妖,難免要從最下等的活兒幹起,但為了得到大王賞識,他們都十分賣命。

這些妖魔中有隻狼妖,最是勤勞肯幹,他常常天不大亮就起床巡山,夜深時分還額外做活,但凡收得好物件,總是最先上貢。他成日忙碌,連結交同伴的時間也沒有,大家對他也無甚印象,連名字都叫不出來。

兄長見他這般努力卻毫無升遷跡象,便盡出積蓄,為他在黑風大王的道場,買了個聽經的坐席。他坐在道場中,卻不住嘆息:自投來黑風山,家裡已耗盡盤纏,兄長還浪費這種閒錢,好生可惜,若是給我換面盾該多好,指不定等我有了新換的刀,便可立下大功。

正思忖,就有身著黃袍的護法們向他散下些符紙來。那大王先命眾人將符紙吃入肚裡,再率眾盤腿打坐,一起大聲誦經,足足唸了個把時辰才停下。大王提及有成效者可起立示意時,就見前方有一白袍狼率先站起,它滿頭大汗,喜不自勝,自稱周身發熱,此刻心明眼亮。

那狼妖暗想:眾人擠在一室,如何不汗流浹背?誦經許久,如何不胸懷敞亮?他疑惑不解,自己身後的青牛精也站了起來。其後,更多的妖,隨著他倆陸陸續續起立。看大家如此,那狼妖猶豫著如何作為,好在大王揮揮手,眾人又全坐下了。

其後,不少小妖被分賞了寶物,青牛精得到了金丹,白袍狼當上了外山的小統領。而那狼妖還是拿著舊盾破刀,勤勤懇懇地巡山,至今仍未得提拔哩。

狼力士

天不管,地不收,逍遙自在盪悠悠。

醉裡還有乾坤大,醒來愁事一筆勾。


巡山的小妖們很少有機會參加洞內的宴飲,美酒佳餚都得靠自己尋,他們便經常化成人形,跑去鎮上騙吃騙喝。一來二去,鎮上的百姓發現了識破他們的方法,小妖們常常還未吃飽就被拿住,還得挨頓臭打,大家就漸漸不敢再去鎮上了。

卻說這群小妖中有隻嗜酒的狼妖,這日他躺在樹下躲懶,朦朧間,瞧見個身披鶴氅的老狼。那老狼問道:「你不巡山,躺著怎的?」狼妖道:「我想去鎮上喝酒,但化形總被認出來,現在只能去夢裡解饞了。」老狼聽後哈哈大笑,附耳密言道:「你尋到祠堂去,只需躲在帷幔中,將貢桌上的酒全喝掉即可。」言罷,老狼身影一晃,杳然無蹤也。

那狼妖半信半疑,但仍想嘗試一番,急忙化形尋到鎮上祠堂。他見裡頭果然掛著幢幢帷幔,遮蔽著一尊聖像,不知貢的是哪路神仙。貢桌上擺滿珍饈美味,其中有幾壇好酒。那狼妖依照老狼的話,悄悄鑽入帷幔中,偷來酒罈豪飲而盡。幾壇下肚,他打起酒嗝來,帷幔外的人聽到聲響全都圍攏過來。

那狼妖被困在帷幔中,進退不得。忽而,有人道:「我家貢的酒被喝掉了哩,必定是神仙顯靈!」此話一齣,帷幔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祈求聲,紛紛唸叨著神仙庇佑之類的話。

自那以後,十里八鄉的人都來此處祈福,狼妖有了喝不盡的美酒。他終日痛飲,慢慢覺得這酒也不那麼好喝了。而那些間或悽苦絕望,貪婪陰損的祈願,讓對此無能為力的他更加消沉。

這日,他只覺那貢酒味如苦水,再也無法忍耐,衝出帷幔,高高舉起貢桌上的酒罈,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將它砸了個稀碎。手起壇落,他猛然驚醒。原來他還躺在大樹下,周圍沒有祠堂,沒有香火,沒有人群,他趕緊長籲一口氣,拾起身邊的長斧,急忙巡山去了。

狼弓手

大狼膽兒小,彎弓躲崗哨。

百步穿楊柳,不進反作逃。


適逢母難日,黑風大王在禪院設宴,群妖皆至。席間,大王於崖邊樹梢上掛一彩頭,言中者可得金丹作賞。眾妖聽後躍躍欲試,可惜崖邊風大,許多人試了,都無中者。

席中有一老狼,非常善射。他為人謹慎,行事低調,不愛出風頭,正窩在角落自飲自樂。幾個好事的妖怪邀他一試,他都淡然拒絕了。可大家一再起鬨,他無可奈何,只得去應付一下。

他年老乾瘦,走路慢慢悠悠,許多小妖見後,都嘲笑他自不量力。老狼並不生氣,只是怡然自得地搭弓,一箭即中,眾妖譁然。

老狼得了賞賜,大家羨慕不已,紛紛來敬酒。有個喝醉的小妖嘆道:「還是大王爽快,聽聞凌虛子雖會煉丹,卻不曾如此分賞手下,未免太小氣了些。」老狼聽後,面色一沉,起身告辭了。一老妖提醒道:「他乃黑風山舊人,你怎可當面議論他從前的主人公?現下你闖禍了。」小妖不以為然。翌日,老狼以金丹貴重為由,將其退回。眾妖又勸小妖道歉討饒,他依然不聽。數日後,小妖外出,被數記暗箭射中,箭箭穿心,真箇是連金丹也救不活了。

狼侍衛

長斧拄作拐,龐眉雙鬢飛。

莫道桑榆晚,少學老始威。


昔年,狼侍衛們曾是老凌虛子的貼身隨從。他們使得一手極好的長柄斧,在群妖中素負盛名。

自黑風大王從南海歸來,重建山場,他便收留了許多從獅駝國流浪而來的狼妖。這讓黑風山本處的狼妖們多有不服,黑熊精便許諾以救活老凌虛子為補償,眾狼妖只好暗自忍耐下來。未料,老凌虛子甦醒不過幾日,就失了蹤跡,再也無人見過他。黑熊精得知此事後,卻並未追查,反讓那獅駝國來的蒼狼精,頂替了老凌虛子的坐席,並賜名為靈虛子。

此舉激起了狼妖們的滿腔義憤,接二連三發起了多次聚眾聲討。不料,狼侍衛們卻在黑熊精的授意下,將出頭鬧事的小妖們悉數拿了。靈虛子對著這些小妖兇性大發,要吞吃了他們。幸得刀狼教頭廣智急急趕來,這才護住了同類性命。 此後,在靈虛子的安排下,每隊巡山的小妖們都以狼侍衛為伍長,小妖們自此再也不敢反抗靈虛子。

狼刺客

本性如山水,善意似草木。

草木生又滅,山水巋而堅。


舊時,有隻小狼隨大蒼狼學習捕獵,他聰明勤勉,卻總也捉不到食物。這日,大蒼狼下令讓小狼獨自覓食,否則就得挨餓。小狼返回山場,潛在暗處,不久就逮到了只兔子。不想,那小狼並未立刻撲食,反倒小心翼翼地收斂著氣力,幫兔子舔傷止血。

兔子見狀,掙扎著逃脫了,小狼又疾奔去追。兔子慌不擇路,跌入塘中,它撲騰著想游回岸上,卻被追來的小狼一爪摁回水中。須臾,眼瞧兔子就要溺死,小狼又急急將其撈起,不斷輕蹭它的腦袋,幫它緩過氣來。兔子醒轉,正不明所以,暗處忽傳來大蒼狼的呼嚎,小狼張皇失措,伸爪按住兔子,可用力太甚,只聽咔嚓一響,抬爪再看,兔子已七竅噴紅,死透了。

小狼傷心地啜泣不已,大蒼狼上前一問,這才明白:原是小狼不忍殺兔子,所以屢次饒它性命,可又擔心自己挨餓,始終也不願放過它。聽罷,大蒼狼道:「你以為自己心慈手軟,其實給自己和兔子都平添許多苦痛,思前想後,翻來覆去,倒不如從開始,就給彼此一個痛快。」

小狼似是從這話中悟出別番道理,後來他自創了一手扔鏢暗殺的把式,又快又狠,自認這是給對手最大的仁慈。

小呱呱

眼瞪愛取鬧,耳鳴性聒噪。

形穢軀肉腥,夭亡作炭爆。


昔日,有兩隻青蛙一起在沼澤裡修煉。小青蛙經常被別人欺負,大青蛙總替他出頭。一來二去,他們很快就成了好友。一日,波里個浪想在青蛙中挑一隻做妖校,大家都想爭取這個機會。一番比較下來,強壯的大青蛙,和機警的小青蛙成了最終的候選者。眾青蛙雖不服氣,但都不敢聲張。

這日,大、小青蛙負責執守波里個浪的洞府,有個琥珀杯無故碎了,查不出何人所為。眾青蛙不依不饒,聒聒噪噪,非要他倆負責。大青蛙爭吵不過,便與他們打了起來,眾青蛙就說他是惱羞成怒,肯定是他打碎的。小青蛙站在一旁,緘口不言,大青蛙就責怪他不為自己辯解,進而懷疑起小青蛙。

小青蛙猶豫片刻,承認琥珀杯正是自己打碎的。眾青蛙卻不買帳,說他們一個蓄意胡為,一個翫忽職守,都要償命。小青蛙越聽越急,忍不住和他們吵了起來。他們吵得越越來越大聲,肚子鼓得越來越高,忽然,有幾個的肚皮被撐破,炸裂開來。血肉濺了眾妖滿頭滿臉,最後沒一個乾淨的。

鴉香客

卦知天下事,終難善其身。

以為安穩處,因緣亂紛紛。


相傳,廟宇之中群聚的烏鴉,因終日聽經聞法,能生靈性,可卜吉兇。於是,有些自稱鴉香客的卦師,愛在寺廟門前支攤,以烏鴉叼簽來賣卦。他們的卦攤上總點著象徵寺廟的檀香,說自己的烏鴉正是廟中通靈的老鴉。

有位鴉香客,他的烏鴉是自幼馴養的,能用特製的卦簽與之交流。每日,他令烏鴉飛到城中各處窺看人們生活,待香客來求籤時,便藉助卦簽向鴉群們打探消息。他將這些消息,混著自己對人事的瞭解真假參半,羅織預言,倒也頗能唬人。

一日,有位官員以重金求卦,鴉香客言他官運亨通,必能位極人臣。未料,官員當年非但未升,反降了一級。官員怒不可遏,率家丁前來問罪。鴉香客又以烏鴉窺看的消息解釋,說是官員沒花足夠的錢修繕祠堂,糊弄而過。官員竟深信其能,將鴉香客引薦給了同僚們。

鴉香客憑此攢下了許多錢財,可他知悉了官員們太多秘辛,深恐自己性命難保,遂決定換個謀生之法。這日,他欲將烏鴉們悉數驅散,而烏鴉們卻不肯離去。鴉香客便對烏鴉使盡各種手段,欲除之而後快。烏鴉們忍無可忍,奮起而攻之,將其啄食而亡。

其後,烏鴉們變化身形,穿上賣卦人的衣服,也稱自己鴉香客,持著香爐,在廟宇四周繼續叼簽賣卦,裝神弄鬼,哄騙世人。

山匪頭子

浮生多困窘,刧塵皆寒窮。

夙仇報不平,殊途道相同。


昔年,鎮上有個青年乃是武行教頭之子。因父親嗜酒,醉後誤事,進了大牢,只剩他與母親相依為命。眼看家道日益艱難,為了養家餬口,青年什麼活計都肯做。村人知道後,都稱讚他侍奉寡母,是個孝子。

適逢荒年,母子二人去投奔親戚,不想半路上卻殺出一夥山匪。這些人鷹視狼顧臉上帶疤,手舞大刀叉叉比劃,不言其他,只管要錢。他們哪裡有錢,只好磕頭求饒。山匪哪裡肯放,只管打殺。青年以為活不成了,便搶下大刀,眼一閉,心一橫,竟斬了母親向賊寇投誠。至此,他也落草,當起了山匪。事情傳出去,人們又都罵他苟且偷生,是個孽子。

幾年過後,神秘的事情發生了,那夥山匪竟一夜之間被滅口。有人說,是來了個好漢除暴安良,替天行道。也有人說,是山裡又生了妖怪,害了賊人的性命,報應不爽。大家爭來吵去沒個定論,慢慢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。直到這天,有人滿身是血地從山裡逃回來,說遇見一個高壯匪徒,非人非妖,持一口大刀攔路劫道,面相倒有幾分像那孽子,嘴裡卻說要幫世人解脫。

骨嶙峋

黃土黃土,塵泥銷骨。枉死秀士,其心何苦。

乘風嵐兮,施於中谷。覆載靈蘊,化生異物。


翠屏村有個青年,父母早亡,貧苦無依,鄉鄰都欺負他。

這日,村中獵戶在山裡發現個怪洞,不知深淺,時時傳出怪響,非常駭人。鄉勇們不敢擅入,便把青年搡了進去。因那洞中無光,青年看不明道路,腳下踩空,從個斷崖跌落,發出幾聲慘叫。眾人聽見那叫喊,以為洞裡果真藏著厲害的妖魔,竟撇下青年,全都逃走了。

青年坐在崖底哀哀地大哭,忽而聽見些骨頭折斷之聲,窸窸窣窣,接連不停地響起。青年嚇得趕緊閉嘴,卻聽黑暗裡傳來一道足音,不斷向自己靠近。青年心下驚懼,大喝道:「你別過來!我無父無母,命苦肉酸,吃我無益。」不想,他一語道完,那足音真就停下了。

久之,青年對峙著黑暗,餓得頭暈眼花,絕望道:「沒人會來搭救我,你快吃掉我吧,讓我死得痛快些。」待他說完,足音果真又響了起來,慢慢靠向青年。青年自認必死無疑,萬念俱灰,不想卻是團布料撫到他的臉上。他伸手去拉,發現是支衣袖,便趕緊拽住。那衣袖拉著青年站起,帶著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行,良久,終於找到了洞口。

待天光照見眼前,青年才發現自己竟是被一條骷髏蛇怪引著,立時張皇無措。那怪見狀,脖子倏然伸長,長頸橫掃,將他拋出洞外。後來,青年被路過的商隊救起,跟著他們離開了村莊,生活也越來越好。

俗語謂:「禍兮福之所倚,福兮禍之所存。」雖然不能盡信,但世事發展到極點總會帶來變化,變化就會帶來機遇,走過最低谷,就是通達的道路。

蛇巡司

起蟄看天時,草裡難尋跡。

身細吞巨象,傷人藥無醫。


哈咇國有個小城,依山而建,因豐草長林,蛇蟲極多,累得城中也蛇患不斷。

卻說這城裡住著個捕蛇人,手藝精妙,替城中百姓殺過許多蛇。他雖因此掙了不少銀錢,但從不顯擺,反而常常施粥打醮,替城中百姓祈福。大家都敬重他是個好漢,縣令便特地嘉獎了他一套宅子,讓他全家搬來城內居住。

這日,有個衣衫襤褸的瘋和尚來他家化緣,捕蛇人的妻子便送了瘋和尚衣裳和飯食。那和尚猶嫌不夠,還要討酒來喝。大家都罵他不知自重,嚷嚷不停。恰巧此時捕蛇人回家,他止住眾人的叫罵,讓妻子給和尚送來一葫蘆酒。

和尚很感動,勸誡道:「你家中有蛇妖作祟,若置之不理,你一家老小都得死。」捕蛇人不以為意,只道他是瘋言瘋語,趕緊打發他走了。可捕蛇人的妻子對和尚的話十分在意,她多次規勸丈夫尋一尋家中的蛇妖,但捕蛇人都不予以理會。

婦人只好又找來了瘋和尚,替家中降妖。那和尚果然十分厲害,用生肉和鐵鉤,在捕蛇人家中釣出了條巨蛇。那蛇立起有一人多高,顯然早已修成了氣候。和尚指著蛇道:「它已化出四足,口涎有劇毒,只要碰上一點就能將人毒死。」言罷,他便替婦人將蛇妖斬除了。

說來也怪,自瘋和尚將那蛇妖除去後,城中再也沒鬧過蛇患。

小菌君

山家微雨後,生機恰自來。

陋室以德馨,山精亦感懷。


烏斯藏地界內,有戶人家,男人死得早,留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。寡婦常去村口賣燒餅貼補家用,女孩便拾柴推磨,燒水做飯,為母分憂。

連日雨水多,柴房年久失修,樑柱朽壞,屋頂塌將下來。女孩拾柴回家,發現塌下的屋頂上,長著一株晶瑩的野菌。它色彩斑斕,傘蓋好似一個小碗,新鮮的水滴在其間滾動,閃閃放光,好生可愛。女孩不忍心採摘,就用茅草小心將它掩起,讓它好好繼續生長。

女孩活計多,沒時間玩耍,就常常跑去柴房將心事都說與野菌,好似把它當成了密友。

寡婦積勞成疾,急需藥錢,娘兒倆商量一番,決意賣掉房舍。比鄰而居的人家,原與寡婦的亡夫關係要好,如今發家致富,正想買下隔壁的房舍。可這家人十分小氣,便想趁著寡婦重病,把價錢壓下來。他們捏造各種謠言,唬走那些有意出錢的人,欺負孤兒寡母無依無靠。

女孩十分著急,經常躲在柴房裡哭泣。野菌將她的委屈全瞧在了眼裡。

翌日,鄰家就發生了怪事,他們的房舍一夜之間生出了許多菌菇。鄰家命僕從強行採摘,眾人這才發現,主屋的房樑上,竟有個一尺來高的大蘑菇,青不青,黃不黃,顏色奇詭。

大家拿著長柄鐮刀要剷除那蘑菇,卻見它往空中一聳,打開漁網般的傘蓋,飄在空中。他將身一抖,撲在鄰家男主人身上,將他一下砸死。空中又散出許多菌絲飛射到眾人的身上,將他們打倒在地。

其後,菌菇們爬出地面變成了許多精怪,幫著母女倆搬箱提籠離開了村裡,往山中而去,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。

小人參精

靈苗賦異稟,自啟出泥土。

須髯作手足,根身分肩股。

安神強精魄,滋養入虛補。

準採三兩根,貪多必受苦。


古籍載,長服人參可延年益壽,所以世人多愛吃人參,尤其是老參。曾有學者不以為然,認為人參半毒半補,只因生來便是人形,才被如此青睞。但無論如何,採參為生者,始終大有人在。

深谷之中的人參小輩,尤其害怕聽到一種足音。這聲音乃是採參人特製的山履,踏在老林子落滿厚厚積葉泥石上時,發出的甚為噁心可怖的腳步聲。聲音每每響起,小人參的兄弟姐妹們就會逐個消失。獨剩他們,總因個頭太小而躲過一劫。可即便如此,大部分的梢頭仍被拴了一段紅繩。採參人要壓住它們,指不定哪日長成後,再來挖走。

不覺時光飛逝,這日,又有熟悉的足音響起,掐指細算,大概是前人的曾孫輩了吧。那腳步輕快匆忙,想是已然瞧見了熟悉的紅繩。可真是晦氣!採參人摸到的這截紅繩,竟拴於一副骸骨之上。他正要罵兩聲,背後卻有泥土聲響。只見一個巨大的精怪掘地而出,嚇得他拔腿就跑,邊跑還不忘大喊:「吃人啦!妖怪吃人啦!」

黃風嶺

鼠弩手

勁旅弩雕龍,聲裂響驚鴻。

出征見善射,定計知能功。


平定蝜蝂時,斯哈哩國曾組建過一支四羽軍。他們都是優秀的弩手,用的是連發數箭的龍骨連弩,和扎穿鐵板的四羽大笴。弩手們拿到兵器時非常振奮,認為平日苦練的技藝加上如此利器,兩相加持,必可一戰告捷。

是夜,眾人圍坐,討論制敵戰術。老練者道:「射其眼,目不能視,那蟲就打人不著了。」年輕者道:「射其心,斷氣絕脈,直取大蟲性命。」 勇猛者道:「射其腿,無法行動,只能原地等死。」……爭執許久,眾人都無法說服彼此,最後決定各憑己見,戰場上一決勝負。

次日大戰,四羽軍整齊列隊,一聲令下,箭落如雨。可惜大家各自瞄準,未有一支箭能與另一支射準同一位置。

那蝜蝂蟲甲極厚,一陣箭雨未傷他分毫,只如撓撓癢般,眾將士大敗而歸。

咦,雖說志不同己,不必強合,但一己之力終有限度。天下大事,心齊則無有不勝,心散則自取其敗也。

鼠校衛

金戈配甲衣,飄帶隨纓旗。

胡笳疊戰鼓,盾牌增膽氣。


沙門村中有個寡婦,其夫為虎先鋒所啖,屍骨無存,僅遺一面沙王盾,是昔日國王所賜。所幸,寡婦平安誕下一窩遺腹子,家中尚未斷根。孩子們逐漸長大,寡婦便指著盾牌道:「你們若日後不能屠虎,就不是我家中兒郎。」於是,孩子們天天跟著沙二郎勤奮習武,期望能早日殺掉虎先鋒替父報仇。

諸多孩子中,獨獨有個身體怯弱,不擅習武,整日只愛搗騰些文墨,寡婦便時時逼迫打罵他。他也曾試過幾次,奈何手上無力,腿下無肌,一招半式練上月餘,也毫無進展。連沙二郎都勸他換門生路,於是他就更不願習武了。

眼看家中的兄弟們,各個都當上了校衛,著紅甲,持金盾,只有他,毫無著落,母親打罵得更勤了。一次,婦人出口失了分寸,罵道:「你便葬身虎腹,也強似在家做個廢物。」他不堪激迫,偷拿了亡父的盾牌,提了杆尖槍要去送死。那虎先鋒才出了兩招,就將其掀翻在地,張開血口,要拿小鼠妖充飢。

恰在此時,遠處飛來幾塊磚石,打在那老虎的頭上。虎先鋒一個怔愣,便覺爪下一鬆,有好幾隻老鼠,拉著他的「口糧」逃跑了。虎先鋒正欲去追,卻見平日從不走出沙崗的鼠校衛們,挺著長槍,舉起盾陣,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,竟放這群老鼠走了。

後來,那小鼠妖的確換了門生路,它跟著鼠弩手們學起了射箭。許是它頭腦好,弩射得極準,還憑此救過兄弟們的性命,也算是報恩了。

鼠司空

袖佔避血光,塞聽躲災殃。

甘盡尤未曉,碩鼠滿盈倉。


斯哈哩國更名元年,國王頒布「敬鼠令」,舉國上下,以「鼠」為天佑之物,不可撲殺,違者監押,國王親審。此令一齣,方圓百里的鼠妖,俱往流沙國遷徙。其時,百姓與群妖混住,多有不諧之事,但懼怕國王法令,只得暗自忍耐。是時,翰林院學士們發起聯名上書,諫言國王修改法令,將鼠妖遷居城西南角安置,讓百姓能夠得享太平。

翰林院有一老學究,深諳占卜之道,在百臣聯名上書之日,就前程袖佔一課,卦象極兇,便悄聲告知自己兩名年輕的下屬,今日非黃道吉日,不宜上書,讓他們隨自己一同告病回家。年輕子弟不以為意,正是熱血沸騰之時,慷慨而去。

待老學究剛剛步出皇庭,就見御林軍圍了大殿,裡頭喊聲無數,料是一片血雨腥風。老學究只是顫悠悠地捂住雙耳,緩緩朝家而去。其後三天,王不早朝,群官調職,他抬封司空,位及一品,風光無兩。又過了幾年,一日他面觀銅鏡,只見鼻子變得又長又尖,其旁生著粗而韌的須子。後來他連鏡子也不照了,但他明白,自己和剩下的人一樣,都頂著一張老鼠的臉龐。

鼠都尉

相貌生得怪,肩頂倆腦袋。

君恩如可報,心思終不改。


朱紫國有個婦人,誕下個雙頭孩兒,舉城驚駭。

眾人皆嘆婦人與孩子命途多舛,預言這孩子必是難以養活。不想這孩子出了周歲,非但未死,反比平常孩童健壯安康。眾人又嘆,這孩子雖能養大,但必是個傻子。可孩子長大,腦袋很是靈光,因有雙頭,反比常人多出一番奇思妙想。

兩次落空,眾人很不開心,他們又說,這孩子不祥,日後必有大災禍……翻來覆去,流言從不斷絕,雙頭少年索性離開了故鄉。

又過了十幾年,一日,有身負石雕佛頭的蟲妖,襲擊了斯哈哩國的邊城,國王派大軍抵禦,卻屢戰屢敗。軍心霎時亂作一團,不少人生了撤退之心。唯有軍中身材高大的雙頭怪人請求領一隊精兵,突襲妖怪。

是日,他在陣上命精兵一字排開,妖怪來襲,便將煤灰撒在它身上,其後以烈酒噴出火柱,引爆煤灰。那蟲妖怕火,經此一戰,急忙潛回沙海中去了。

見這招能暫時擊退蟲妖,沙國王大感欣慰,封了雙頭怪人當了都尉。得知他的孩子也是雙頭,便讓他家世襲都尉一職,鼓勵都來投軍,壯大軍隊。真不知聽聞這等消息,他家鄉的村民會如何作想。

鼠禁衛

陰勝失元陽,赤錦鐮鉤亮。

一朝禍心起,人言亦殺場。


自黃風大聖入谷閉關,他便將積蓄的家當全都交給親信們看守。這日,庫房裡丟失了一隻紫金銅爐,原也不是大事,但這些年庫房已丟失了大半物件,流言蜚語越傳越兇,大家都說是總管庫房的鼠妖監守自盜,把座金山都要搬空了。

事情沸沸揚揚傳到了鼠禁衛的耳朵裡,他們身著紅袍,是黃風大聖的專屬暗衛。他們原是想著找總管分一杯羹,不想鼠總管大覺屈辱,一脖子吊死在了牢裡。

眾妖聽說鼠總管死了,便又流傳起鼠禁衛冤枉好人,屈打成招的閒言碎語。鼠禁衛們百口莫辯,只得仔細調查,自證清白,好在他們在鼠總管徒弟的窩裡找到了紫金銅爐,眾妖得到風訊,又開始罵小鼠妖,見利忘義,貪財害命。

小鼠妖被禁衛們收押,他卻說出了更多的故事,原來紫金銅爐是狸侍長偷去,孝敬虎先鋒了,他得知鼠總管被冤枉,才冒著風險偷回來的。鼠禁衛詳查,果如其言,一時稱讚聲又蓋過了謾罵。可沒過兩天,不知誰又說起,那偷東西的狸侍長有個老母,不知犯了什麼罪過,被虎先鋒關在臥虎寺的地牢中,狸侍長是為了用銅爐救母,這才做了錯事,眾妖又議論不絕……

咦,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?人們往往背地裡做一件事,卻坦然地將其說成另一件事。這或許是因為從不同的角度來辯解,事情總能說出不同的真相。而當某種真相被置於大眾眼裡時,往往是因為有人不願讓他們看到更多的真相。

石磷磷

奇人賜道行,石頭作伴當。

磐磐性烈剛,招之把命喪。


從前有個愛捏酸的文人,非常中意自己收藏的鎮紙,每當家中會客,必要拿出來顯擺。客人們都說,這鎮紙石材普通,著實看不出有什麼稀奇。文人聽後,只好講出了一段奇特的往事。

文人年輕時酷愛遊歷。一次他趕路十分辛苦,便尋了塊大石靠著休息,不覺就睡了過去。酣睡間,他忽覺石頭動了動,於是趕緊睜開眼。只見那石頭上坑坑窪窪現出許多骷髏,而後奮力站了起來,石下生出雙腿,和活人無甚差別。他心中駭然,知道此石不善,便拚命逃走。不知跑了多遠,來到一個荒僻山谷,遠遠瞧見有個乾瘦和尚,正盤腿於層巖之上打坐。文人大感詭異,轉身又想跑,可身後的石精卻追了上來。眼看就要遭殃,那和尚端坐的岩石竟站了起來,比之追來的石精還多出兩條手臂,哐哐幾下,便將前者砸得稀爛。這鎮紙,正是它們打架時留下的殘塊。

客人們聽後紛紛大笑,嘲弄文人以夢為真,杜撰了個故事唬人。文人很不服氣,但被笑久了,他也開始懷疑起真假,漸漸地便不愛看那鎮紙了。又過了一段時間,他將鎮紙束之高閣,再也沒拿出來過。

石蒼蒼

軀殼土高積,內藏雪晶瑩。

仙材與善人,天道甚分明。


哈咇國的國王垂垂老矣,他很害怕自己壽數無多,便急著四處尋找延壽的仙方。

一日,有個方士告訴國王,長期服用石英可以長生不老。國王知道後立刻貼出榜文,命人四處尋找石英。不少採石人為了獲得重賞,深入黃風嶺的荒漠,他們在那裡見到了一種石精,在他巨大的腦袋裡,露出了晶瑩的白礦,正是石英。

國王得知消息,即刻命太子帶著軍隊去開採。不想,當大軍來到山中,只覺黃風迷道,塵雲變幻。而那些石精們更是危險讒狡,它們時常埋伏在土中,當有人靠近,就成群竄出來,左右夾擊。大軍尚未開採到石英,已經損兵折將。太子派人送千里急信到都城,向父王闡述此行的兇險,以及將士們所受的磨難,希望父王收回成命,可老國王卻下旨,讓他們繼續開採。

當太子九死一生,帶著足量的石英返回國都,隨他出行的大軍也已傷亡過半。是夜,太子乘著將石英送往老國王的寢殿之機,發動了兵變,老國王抱著心心念唸的長壽秘藥,被兒子刺死在了龍床之上。

石雙雙

機敏更奇強,玲瓏體輕量。

素艷非濁骨,傲如青女霜。


石母乃是由青石英修成的一個女體,在得到石之精魄前,她並非如今這般模樣。

她的青石英有吸收月華的能力,經過長久的凝鍊,她比其他石精先一步得道,封做了山神。

卻說,自那佛頭石怪出現後,石精們一番商量,想將石怪趕出山間,便來請山神一同作戰。石母並未答應,若是她的石英被打碎了可怎生是好?

直至那日,她眼見眾石精要落敗,終是忍耐不住要入場相幫。她見石蒼蒼曾將身上的石英,向箭一般噴出去偷襲那石怪,雖是心下捨不得,也效仿去做了。

竭盡全力,他們仍被打得節節敗退。石母身上的青石英也被一拳打碎,她坐倒在地十分難過。斯時,黃毛貂鼠領群妖前來相助。那貂鼠見石母這般萎頓,道:「碎了的註定回不來了,若還放走了那石怪,豈非更虧?」

聽罷此言,石母憤而站起,終是協助貂鼠一眾將那佛頭石怪制服,黃毛貂鼠將石之精魄贈給她作為補償。

其後,石母因那精魄有了大神通,身體變得不善行走,她就用青石英仿照自己當年的模樣,化生出了石雙雙,讓她們替自己觀察山裡的情況。她或是為了再看看自己,昔年的模樣罷。

骨靈精

白骨遺荒崗,皮肉俱枯桑。

遊魂忘姓氏,何處是吾鄉?


黃風嶺大風不止,朝夕吹刮,墳塚被神風摧毀,屍骨裸露在外,此乃常事。

這日,有個外來的商人,身負要事,急需穿過山嶺。鄉民們都說嶺中妖魔橫行,兇險萬分,沒人願意給他帶路。商人只好獨自過山,才走了半日,就精疲力竭,頹喪地坐在道旁歇腳。

他發現周圍的枯草中掩著一副屍骸,身軀殘破不堪。商人觸景傷情,嘆道:「你為何死在這裡,是被盜匪所殺嗎?還是和我一樣,活不下去,所以自我了斷了?你現在曝屍荒野,家人若知道,一定很難過罷。」說完,商人解下包袱,邊哭邊掘土,想將屍骸掩埋。

正忙間,那屍骸倏忽坐起,唬得商人跌在地上,連連後爬。那屍骸用雙手撐地,挪移到商人跟前,將商人的包袱遞了過來。商人撿起包袱,趕緊走了。可那屍骸卻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,二人走了許久,倒也相安無事。商人漸漸放下戒備,他見屍骸皮肉枯桑,心生憐憫,便將內衫褪下,給屍骸披上,幫他遮蔽遮蔽風沙。

此後,他們結伴而行,每每有怪聲響起,屍骸就牽著商人躲到石後。商人偷眼去看,果有妖邪從附近路過。如此這般走了幾日,商人終於穿過山嶺,踏上了官道。屍骸停在山腳,不再前行。商人很感謝它,表示願意替它送屍還鄉,可屍骸呆立了片刻,轉身又走回了漫天風沙裡,也許它已忘了自己來自何方。

骨悚然

人情無寒暑,世道不識途。

槍頭凝盛氣,盾後冷傲骨。


定風莊的大巫們,都是驕傲的戰士。他們總愛拿著畫有虎神的盾牌,舞著月牙形的長槍,呼呼喝喝,嚇退鬼怪。尤其在送葬時,他們敲擊著盾牌,走在最前方,自稱開路將軍。

大巫們享有極高的地位,就連小妖們也時時貢上山珍野味,以保平安,不被驅逐。

這日,有莊民發現山中多了不少妖怪,便去找大巫商量,大巫們不屑地說:「妖怪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山間,難免撞見彼此。他們既然上貢作保,那就饒過他們罷。」

又過了幾年,山中忽而颳起怪風,吹續不斷,原本安分的眾妖也紛紛猖狂起來,常常生事。大巫們穿戴齊整,舉著盾牌,直衝莊外,與鬧事的妖怪們戰做一團。

可妖怪居然不懼怕他們,大巫們一向引以為豪的長槍盾牌,只能阻退幾個小妖,很快就被圍困了起來。為首的紅袍鼠妖奸笑道:「因為菩薩在山中修行,所以先前特意給了你們幾分薄面,你們區區凡人,該不會真以為自己有本事打妖怪吧?」

莊民見大巫們根本無法退敵,反引得群妖憤怒,急急鎖了莊門,要求大巫退散鬼怪後再回來。

這些大巫最後戰死在了山中,現在仍保持著打鬥的姿態,四處尋人晦氣哩。

疾蝠

隱逸鼠中仙,藏幽絕煩喧。

色素飛無聲,飲血黃風前。


這年秋收後,莊頭來村中收租。村民把村頭那棟空置許久的大屋收拾出來,騰給莊頭暫住,並為他置辦了豐盛的筵席,洗塵接風。酒足飯飽後,村長對莊頭坦言道:「田租實在太高了,能不能減少一些。」莊頭道:「田租是你們與主家定的,我既拿了月俸,只管來向你們要債。你與我商量此事,我也沒有辦法呀。」

大家爭來吵去,談不出個結果,眼看天色漸晚,便都草草告辭,走在最後的老鰥夫對莊頭道:「小村鄙陋,沒什麼好消遣的地方,倒是後山亭,是個賞月的好去處。莊頭若是煩悶,可以去那處散散心。」言罷,這才告辭離去。

是夜,莊頭挑燈整點帳簿,想到剩下幾日還多有言辭交鋒,的確煩惱不已,便打著燈籠往亭中而去。待他剛走到院裡,忽見天上飛下來個人影,脅下生有肉翅,手腳有爪,滿嘴尖牙。莊頭扭頭就跑,不想旁邊的樹上也飛下只相似的怪物,將莊頭撲倒在地。那兩隻蝠妖爭著要吃莊頭,吱吱喳喳,似在交流,如人相談。

他兩個相持不下,卻見莊頭從腰間抽出把大刀,一揮間,就斬掉了其中一隻蝠妖的腦袋。另一隻飛騰而起,借勢要撲咬,莊頭艱難閃躲。那夜,它兩個乒乒乓乓地打鬥,直至拂曉才止。

次日,村民來大屋給莊頭準備飯食,卻見他坐在門前,腿旁的地上插著柄大刀,刀下釘著兩具沒有腦袋的蝠屍。其後幾日,村民們繳齊了足額的田租,又置辦了豐厚的酒席,恭敬地送莊頭回城裡去了。

乾屍

賤命絕今日,魂去屍長留。

一朝臨邪風,飄蕩不得朽。


黃風嶺風沙迷道,貨殖難入,只有山嶺腳下一個小小的鎮子,是鄉民們趕集的去處。鎮上有個長生店,乃十里八鄉唯一賣壽材的地方。

這日,老闆正在店內閒坐,不想進來一個漢子。他周身尪羸,一副乞丐模樣,老闆起身要趕他,漢子卻道:「老闆莫急,我不是來行乞,是來買棺材的。」漢子細陳了一遍來意,原來他們村裡遭了匪盜,死了很多人,他要買四口棺材收斂屍身。老闆十分猶豫,怕漢子給不起錢。漢子又道,他們村中盛產蓯蓉,只要棺材送到,必有重謝。

老闆應承下來,招呼夥計架了牛車,拉著棺材跟著漢子出發了。他們頂著風沙艱難行進,直走到太陽下山,才到了村口。這時,漢子忽而對老闆道:「眾生必死,死必歸土。我知道這黃風有古怪,若是死後屍體不能下葬,恐怕要被這風吹成怪物,請老闆垂憐,將我一家收斂。家中所剩的鎖陽和蓯蓉,便贈於老闆了。」語畢,漢子就消失無蹤。

老闆和夥計進到村裡,這才發現村中所有活物不知被何人斬殺了,竟沒活下一個。在村中一間大屋前,老闆看到了那漢子的屍體,他和妻兒倒在一起,也不知死去多久了。二人急急收了四具屍首,將他們葬在一個風景秀麗的崖頭,什麼也不敢拿,趕緊逃命去了。

鼬侍郎

曉故人情,難耐佛燈青。

淒涼黃風地,終是作別離。


自黃風嶺重又颳起那陣怪風,小妖們的生活日漸難熬。虎先鋒與沙國王處處爭雄,這可苦了黃鼬們,他們的血脈兩邊勢力都沾一點,自然兩邊都難討好。

一日,鼬侍郎坐在沙場邊,想到這些年受的窩囊氣,突然有了尋死的念頭。他找到棵枯木,掛上腰帶,踏上疊石。待他套住脖子,兩腳一蹬,便後悔了。痛苦和暈眩促使他胡亂地掙紮起來,可無論他如何努力,卻絲毫無法掙脫。

恰在此時,有人托住他的雙腳,一把明晃晃的鐮刀,劃過他的頸邊,將繩圈割斷了。其後,鼬侍郎只覺跌坐到了地上,他喘著氣望去,就見是個瘦削的老嫗,背著藥簍,對他道:「既然死不甘心,那就好好活。」言罷,也不怪異他是個妖精,便蹣跚地離去了。

鼬侍郎急忙化作只黃鼬,跟著老嫗回到了她的家裡。就見那處只剩下爛屋空堂,廚下無米,鬥中無糧。原來她喪夫失子,靠挖蓯蓉,換些散碎銀錢過活。鼬侍郎得知後,不禁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意,索性打算幫她一陣。

他化作一個逃荒的老漢,推說自己無依無靠,借住在老嫗家中。白日間,他去黃風嶺中捕獵;黑夜裡,他請小石精修繕房屋。二人搭夥,竟將日子過得紅火起來,看得村裡人好生眼熱。

一日,有兩個村民偷偷跟在鼬侍郎身後,想瞧瞧他捕獵的手段。卻見他搖身一變,現出本相,竟是隻穿著衣服的黃鼬精,腰裡還別著一把晃亮的彎刀。見他是妖非人,村民只覺那刀,似是已架在他們脖頸上。他們急急將這情形告知了全村,大家便請來道士誅殺鼬侍郎。那黃鼬精死後不久,老嫗也一病而亡。大家紛紛說是那房子不祥,分完屋裡的皮貨草藥,又放了一把火,將房子也燒掉了。

狸侍長

不力事本業,享樂歇幽涼。

小兒淘氣時,翻臉作虎狼。


昔日,有一富紳建了好些房舍,其中有個別院,無人居住。院內有一方清池,一株古榆,樹上懸一架鞦韆,十分吸引村裡的孩童們,他們都想入內嬉戲。

富紳卻命僕役們嚴格看守別院,絕不許外人靠近。時日一久,村童們玩心愈熾,便投石丟瓦引走僕役,意圖溜入院中。 一日,僕役被村童們拋出的利石打傷了眼睛,富紳萬分氣惱,索性撤走了看守別院的僕役,只在院門落了把鎖,貼上告示道:「舍下老狸成精,切勿擅入。」

村童們皆以為告示是唬人的,便翻牆而入,摘榆錢,盪鞦韆,捕池魚,瘋瘋耍耍,歡聲不絕。

嬉戲間,屋頂飛下數瓦,砸落在村童們身側。他們受到驚嚇,叫叫喊喊,將家中大人們招了過來。大人們高呼主家,欲要索取賠償。

嚷鬧許久,院後屋頂上突然傳來一句尖聲厲喝:「凡胎俗子,不知死活!」語畢,不知何處擲來兩柄飛刀,團團旋舞,劃傷了數人。眾人大駭,相攜而逃。

其後,有人問富紳:「果有老狸成精否?」富紳笑而不答,此事終無一個定論,自此,再無敢進此院者。

小靈芝精

林深松喬下,山青水秀間,

專護山中友,強採刀槍見。


烏斯藏地界內有家酒莊,以釀製藥酒著稱。因這酒功效甚獨,甘香醇美,深得百姓喜愛,生意十分紅火,經常供不應求。卻說莊主有兩個兒子,正值及冠之年,慕仁好義,驕心氣傲,他們不愛學習釀酒,時間總花在結交豪傑上了,父親如何訓斥都沒有用。

彼時,鄰裡有戶人家新喪未久,墳卻不知被何人所掘,鄉勇們集結去查探,就見棺材板破了個大洞,上面長滿了芝蘭,而本應躺在裡頭的屍首卻不見了。這事在他們那裡偶有發生,卻從未被破悉過,兄弟倆便決定要查個明白。

他們每日都在山中尋找蹤跡,早出晚歸。這夜,直到三更時分,兄弟倆才悄悄溜回家中,恍惚間他們看見有個人影,往自己酒窖中去了,以為是進了賊人。二人跟在後面,這才發現原是個頭頂血紅靈芝的妖怪。兄弟二人不由分說,立刻撲上去將那妖怪打死了。

打鬥聲驚動了莊主,待他尋來之時,靈芝精已然氣絕。他又恨又惱,這才告知兄弟二人,酒莊中賣得最好的藥酒,便是託這靈芝精所釀。兄弟二人原要拿這妖怪去顯眼,沒承想和自家有這般關聯,羞慚不已,也不敢再作聲張。

此後幾年,酒莊的生意越來越差,昔日豪庭,落得如今蓬門破敗。兄弟二人耐不住這淒涼景況,欲要離家換個生路。臨行前,老莊主為他們置辦了一場酒席,請了無數親朋好友為他們送別。說來也怪,自他二人走後,酒莊的生意突又紅火起來,更勝往昔。不過莊主自己明白,每到深夜,有兩個與兒子身形一般,長著靈芝傘蓋的妖怪,會幫他釀製成缸的好酒。

小西天

支應僧

有力無處使,光光舉大石。

眼亮尚迷茫,目空常自失。


昔年,在小西天修建大殿的工匠們,屢遭異事,多有辭工者。其中,有好奇的工匠,聽聞院主是位高僧,便尋去找他解惑。

院主毫不避諱,引其至浮屠塔中,讓他見了掌燈獄使。工匠們見後,心中駭然,雖幼時也曾聽過妖怪傳說,但從未親眼見過。斯時,塔中妙音響起,掌燈獄使瞬發光亮,工匠們雙目應光而盲,眾人叫苦不迭。

院主笑道:「要見真相,必有舍取。汝等不若留在這廟裡,隨我修習極樂大道,或有緣超升凡界,早登佛國。」

工匠們情知自己瞎了雙眼,難找活計,索性棄了塵世,入寺修行。他們向院主詢問,應該如何修行,院主答道:「你們所長何事,即修何法。」

工匠們膂力過人,遂決定以武悟道,因盲眼,便跟著監院僧修煉。他們將大石拴上鐵鏈,扣在腕上,日日揮舉,恰好將那修建寺廟的石料也備齊了。院主很高興,讓他們做了支應僧,還省下一筆工錢哩。

戒刀僧

愚僧聽妙音,砍頭作修行。

歪門引歪道,刀醒人不醒。


投靠小西天的夜叉,大多不願斷了舊日恩仇,便充作俗家弟子,在寺中生活。還有一些夜叉,想修正果,便削髮剃度成了內門弟子。他們曾向師父許諾,要斬千首,以證道心。黃眉很高興,賜他們戒刀,喚他們戒刀僧,入浮屠界修行,若真能斬足千首,便可在大殿做羅漢。

初時,戒刀僧們認為這是極易的事,浮屠界裡常年關著初來修行的人。可隨著求法之路越來越難,浮屠界裡餘下的,都是些強者:步伐靈動的凍餓鬼,他們追不上;枝長樹大的掌燈獄使,他們不敢惹;喜怒反常的夜叉奴,越打越狠;就連最弱的穿雲鬼,自從修了閉眼禪也瘋瘋癲癲的,令人害怕。

他們見赤髮鬼平日總愛獨自靜坐,好似非常老實,便把主意打到了赤髮鬼身上。赤髮鬼雖覺眾生皆可活命,但因亡國之戰,他們最恨砍人首級者,所以對戒刀僧們毫不留情,反將他們的首級砍了下來。

受了這次教訓,戒刀僧安分了許多,可仍是滿心不甘,他們常持刀潛伏在角落裡,偷襲過往之人,用這等陰損伎倆湊些砍頭之數。

提爐僧

沉香斷,鐵爐寒,霜刃風刀佛衣單。

參修苦,極樂難,魂夢渺渺鎖塵寰。


昔年,有個商賈欲越過小西天去做買賣,他本應循官道繞山而行,可因盤纏不多,錢糧吃緊,便決意翻山而過。

他入山未久,便迷失了方向。積雪阻道,寒氣逼人,商賈又冷又怕,正是前後失據,就見個苦行僧,袒胸露臂,提著個香爐,正從不遠處的坡前路過。商賈急中生智,急忙拖著貨物,追著和尚而去。和尚走得不快,但商賈有貨物拖累,走得更慢,總也追不上和尚。

他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,爬到了山頂,有座宏偉的廟宇坐落在此。商賈喜不自勝,打算去那處歇腳,再僱上幾個和尚,替他擔著貨物過山去。待他走至寺廟的山門前,他警覺起來。原是有許多和尚如雕塑般,立於雪中,紋絲不動。

商賈心驚不已,慌忙找那引路和尚的身影。忽聞得腳步聲響,就見屍身間,走來數個提著香爐的和尚。他們將商賈團團圍住,商賈正想求饒,就見那香爐中,飄起寒霧,把他也凍在了原地,站在了覆雪的殭屍之中。

迎客僧

跳圈翻筋斗,篩鑼耍雜戲。

行兇坦蕩蕩,行善常慼慼。


昔年,花果山被毀,赤尻馬猴率部下離了山場,欲尋新地界修行。他們跋涉至火焰山,欲在那處安家。未幾,猴群突發瘟疫,赤尻馬猴下令將病猴拋入深谷。此舉令眾猴心生懼意,紛紛離他而去,開始四處流浪。

它們沿著凡人的城池前行,扮成耍猴的藝人,賺取盤纏。可觀眾每每看完猴戲後,就四散而去,令他們收穫寥寥,經常食不果腹。

一日,有猴突發奇想,何不以雜耍為餌,聚齊路人,再行匪盜之事?於是,他們敲鑼打鼓,賣力表演,引來圍觀者後,又將眾人一一宰殺,選剝了衣服金銀,再逃去下一座城池。

他們就這樣一路撐到了小西天,聽聞赤尻馬猴也在此修煉,便出家做了猴僧人。自覺愧對同族的赤尻馬猴,對他們避而不見,讓這些猴子更是憤恨。因他們自己本事平平,不是赤尻馬猴的對手,便主動攬下了迎客之職,只要篩鑼,便能喚來其他巡山的妖怪。他們日日都在等著見到赤尻馬猴,那時必要敲鑼喚來眾妖,將他揍個痛快!

監院僧

閉眼練空拳,熄聲辨忠奸。

斷念參禪境,絕欲滅新緣。


寺中眾僧,皆可向強能者請教功法。

其中,篤愛拳法的僧人,一直跟著二師兄不能,練功習武。他們的秉性,也酷似二師兄,最是好打抱不平,因此得了監院僧的名號。

自二師兄被師父罰去塔林面壁思過,監院僧們少了庇護,是以總在替旁人鳴不平時,吃上大虧。

監院僧們非常苦惱,都跑去問師父該怎麼辦。師父笑道:「不見,就能心無掛礙。人之大患,莫過於弱矣。閉上眼睛,好好修行。」

起初,監院僧們為自己蒙上了眼睛,可摘下布條,他們依然無法不聞不問。於是,黃眉告訴他們,何不挖掉眼睛試試。

自那以後,寺中又有了一種全新的法門,喚作閉眼禪。修習此法的人,以不見外物,來修心止如水。

可真能如此?只怕任何風吹草動,反更能搔撓那蠢蠢欲動的心罷。

雙刀僧

紅衣單影舞雙刀,素刃煥新意氣豪。

鋒中藏鋒圖花頭,中年悟道亦中道。


昔日,有手持雙刀的僧人,求訪於小雷音寺,尋求更厲害的刀法。

僧人的刀,外形平平。待他拜入小西天,見識到夜叉們奇怪絢麗的兵刃,十分羨慕。他幼時也曾看過一對華美的雙刀,師父卻斥責他太過虛榮:「刀,是武藝的精髓,形美而質虛,非正道也。」

僧人謹記此話,但現下見旁人並未遵循此道,內心就動搖了。

他尋到夜叉處,詢問關於刀的美醜之理。夜叉們奇怪道:「刀越好看,我越想勤加練習,何來妨礙之說?」

僧人猶豫不決,又尋去寺中問不淨師兄。不淨擅使戒鏟大刀,他回道:「刀法既已練成,昔年之事,你又何必掛懷?」

僧人聞言立刻棄了舊刀,依著夜叉們那些華麗的刀形,為自己鑄了兩柄新刀,以期圓滿幼時的願望。可這新刀樣式雖奇,終究不是他常年所用的樸素舊刀,多年培養出的招數定式,反而讓他的刀法露出了更多破綻。

咦,春生夏長,秋收冬藏,萬物之勢,皆有時序。得之非時,雖得尤失。知機,難矣!

青蝠

手持鐵叉槍,身著布衣裳。

林深天地白,正是好獵場。


昔年,禪光村有個姓王的刀手,他幼時失怙,母親養不活他,就送他去山下屠戶家當徒工,讓他習得了一身好本事。

這日,刀手去富戶家殺豬,主人家多賞了他一條豬腿。刀手想將其送給母親享用,就連夜趕路回村。

行至半路,見山道旁有人,手持一桿獵叉,著一襲舊布衫,招呼道:「阿哥,我是村裡的獵戶,在這坡下摽兔。夜裡有些怕鬼,想與你同行。」

刀手點頭答應,二人繼續趕路。沒多久 ,獵戶道:「聽聞近日山道上鬧妖怪哩。」刀手笑道:「妖怪有什麼好怕的?若是遇著,我就用豬腿掄他,用屠刀砍他。」

又走一陣,獵戶道:「阿哥既不怕妖怪,想必很有本事?」刀手笑道:「我自小宰殺畜生,一刀就能直中要害,一劈就能斷骨斷筋。」獵戶生氣道:「妖怪怎能和畜生並論?」刀手嚴肅道:「在我看來,世上沒有妖怪。替天行道的,都是豪傑;欺負良善的,都是豬狗。」

村子遙遙在望,獵戶又道:「你既不怕我,何不轉身看看?」刀手早又所料,掄起豬腿就將其打倒在地,舉刀就砍。

那怪早已走了氣勢,急忙扇開翅膀飛到半空,啐道:「遇到個硬茬,晦氣晦氣!」罵完立刻逃走了。

咦,都說柿子要揀軟的捏,做人還是剛強些好,硬氣起來,妖怪都怕你幾分哩。

雪殭屍

慧燈燃春秋,光陰作水流。

風雪迷大道,功果等浮漚。


廟規有云:新僧入廟,可領件新袈裟。

這日,不空法師喜得一名新徒,便親領他去庫房取袈裟。

小徒弟發現這袈裟乃是單布所裁,在這雪嶺之上,穿著不過聊勝於無。他問道:「師父,這薄袈裟合該是夏季衣裳,可否讓弟子換件氈布的?」

不空抖抖自己的袈裟,道:「為師穿的,和你手上這件一般,只是華彩了些。心有般若,自然不懼寒冷。」

小徒弟將信將疑,問道:「弟子看那路旁,有許多凍死的師兄……」

不空慈藹道:「他們都是悟性不夠,禪心不堅的人。你不一樣,為師能看出來,你有慧根。」小徒弟心中一喜,抱著袈裟開開心心地隨師父回去了。

沒過多久,寺門外又多出了一具新的雪殭屍。不空長老領著新徒弟從旁而過,新徒弟問道:「師父,這些師兄都凍死了?」

不空慢慢朝前走著,道:「徒兒勿怕,他們心不誠,無慧根,你不一樣……」

巡山鬼

山中怪兮阻險道,惡相貌兮舞拐刀。

風颯颯兮魂杳杳,思性命兮速速逃。


從西邊遷徙來的夜叉,素愛食肉,幸而小雷音寺並無吃齋這一戒律,這讓投靠而來的夜叉們頗為開心。

山中夜叉都想當巡山鬼,不僅是那柄造型奇特的大刀,看著格外威風,飛去自來,十分巧妙,還因巡山鬼執守外山,總能弄到新鮮的血肉。

這日,眾夜叉正聚在一起飲血吃肉,開懷享樂,由於太過嬉鬧,廟裡人盡皆知。監院僧很不滿意,他們秉承苦修,只吃素食,便抬著一口大鍋,尋至夜叉跟前。眾夜叉往鍋內一瞧,俱些蘿蔔青菜,頓覺掃興。夜叉呵斥道:「難道吃這些就能助你對佛法有更精妙的理解?真是膚淺。」另一個又道:「師父說過,要修極樂,就不要轄制慾望。」聽到這話,監院僧便道:「我的慾望就是勸善,不勸你們,我也無法修極樂。」於是雙方爭得面紅耳赤,也沒分出個對錯。

咦,世間萬象,皆有其理。是非曲直,一言難盡。若人人皆以己意為繩墨,以己心度人心,爭執又該如何止息?

穿雲鬼

聲來架驚弓,箭過起亂紅。

眼盲換心亮,善始難善終。


夜叉國覆滅後,夜叉們流亡他鄉。曾是御前儀仗衛戍的射手們,仍以舊日榮耀自居,不願脫下華麗的鎧甲。可他們箭術雖精,卻射速極慢,不善近戰,故在流亡中飽受艱辛。

由於他們戰力不濟,只能暗處偷襲,黃眉便將其分配至地牢,讓他們在那裡好生修煉。他們在牢中日日遭受折磨。當輪藏中響起妙音,眾人為之癲狂時,戒刀僧便綽著大刀專挑他們砍頭。被逼無奈下,他們也只好開始想辦法反擊。

他們四處尋求指點,屢屢找戒刀僧挑戰,結果屢戰屢敗,反遭羞辱。一日,監寺的盲眼拳僧來地牢巡視。他們為修武道,不惜自毀雙目,但拳法著實精妙。夜叉射手向其請教,和尚答道:「你們太想命中,盯瞄太久,失了先機。不如學我,挖去雙眼,便可憑心而射,箭無虛發也。」

射手們深以為然,遂自剜雙目,還給自己換了響亮的名號。此後,戒刀僧果真很少再欺凌他們。有人問戒刀僧為何,戒刀僧答道:「誰想和瘋子拚命哩?」

凍餓鬼

若有鬼兮凍寒道,腹鼓鼓兮頸生毛。

既騁兇兮讒且狡,子懼予兮醜相貌。


昔年,小西天山下有個禪光村。村中有個青年,他與青梅竹馬的姑娘私許了終身,以一條白玉絡子為定情之物,誓曰發達之日,必將上門提親。

青年是個貨郎,往來周遭以販糧為生。忽一日,村邊的大河裡,駛來一條樓船,富麗繁華,村人從未見過。那船頭立著個身披黃袍的胖和尚,渾身金光閃閃,眾人都說那必是得道的高僧。

自樓船到來後,山中的寺院越修越大,青年往來販糧,買賣也越做越大。

一次,青年販糧月餘都沒有回來,姑娘打聽了寺院的方位,就去廟中尋找青年。待青年回村,二人未曾相遇,姑娘不知所蹤。

青年召集了鄉勇,要去山裡尋人。大家一路找去,並無收穫,就見河岸邊有座高聳的佛塔,青年便領著他們去那處歇腳。

眾人剛到塔前,那門兀自開了。有好奇者往裡窺看,驚叫連連。原是那門後有座深入地底的監牢,像是關著許多人哩。鄉勇們義憤填膺,嚷嚷鬧鬧沖入塔內。未走幾步,只聽砰然一響,塔門竟消失了。監牢裡走來幾個怪模怪樣的妖怪,他們手裡持著鐮刀,挺著巨大的肚子,發出嘻嘻的奸笑聲。

其中一個將一袋錢拋給青年,隨後急不可待地跳撲而起,鐮刀亂揮,將近前的鄉勇斬成數段。眾人這才發覺被青年騙了,急忙朝監牢深處疾奔而去。青年望著他們,喃喃嘆道:「既已失了所愛,不能再失了錢財。」

赤髮鬼

橫刀穿敵胸,浴血染髮紅。

亡國悲不盡,東風嘆西風。


夜叉國中有八位大將,其中一人喚密嚴。他曾在靈山腳下,玉真觀中,隨金頂大仙修行。又經百戰,有萬人敵之勇。

強敵來襲時,夜叉王將密嚴封為前鋒將軍。密嚴在國界駐下大營,對眾將士道:「若有怯戰者,今日可走,我不怪罪。但此地若失,國即破矣。國中老小,身家財富,全要拱手讓人矣。」言罷,與全軍歃血立誓,只進,不退。

夜叉國的大軍勢孤力單,敵人四面合圍,旌旗蔽天,敵軍一陣殺完,再接著一陣。密嚴與部下血戰連場,傷亡慘重。最終,密嚴在諸羅漢的包夾之下,被斬下了首級。

將士們犧牲無數,將自己將軍的頭顱奪了回來。眾人將密嚴的頭顱放入棺中,卻見屍身慢慢坐起,哀嘆道:「若失去了家國,有頭沒頭又有何異?」

語畢,這才合目倒下,徹底死去。血從他的脖頸處湧出,把頭髮都染紅了。後來,他的部下奮勇殺敵,將敵人的鮮血澆在頭上,以此效仿密嚴,表達自己的忠勇。終究,夜叉國還是覆滅了,但密嚴的大軍裡,沒出一個逃兵。

掌燈獄使

古剎樹參天,幽牢性命懸。

冥中有光處,最是臨深淵。


山巔的古寺,歷經歲月風霜,日漸頹敗。院主多年歸來,見這廟荒廢如此,心中悲愴。他散出許多金銀,要重修一座寶剎,來彰顯自己的極樂大道。

院主在山中選了一片參天的林場,要用那處的古木做棟樑。專司木料支應的工匠們,依著指示,在林場邊紮好窩棚,就近伐木取材。

諸事順遂,不上半年,木料就全備齊了,工匠們結了工錢,收拾停當,次日便可下山。

是夜,值守的工匠提著燈籠正在巡視,忽聽林中有窸窣之聲。他非常害怕,便去叫醒了所有人。大家都點起燈籠,綽著斧子,尋聲而去。

待眾人結伴走入林中,有人怪叫一聲,竟不知被何物,連著燈籠一起拖入了黑暗裡。其後,不論如何躲藏奔跑,大家挨個被拖了去。

只有一個聰明者,趕緊滅掉了手中的燈籠。他心驚膽顫地獨自在林中摸索前行,好在,遠處微光升起,太陽要出來了。

有了這微光,他找到了來時的路,急忙向窩棚處跑去。待他到了林場邊,陽光驟然晃亮,照得他眼內一片白芒。

他忍著疼痛去看,只見那光並非初升的太陽,而是發自同伴的燈籠。這燈籠撐在一截藤蔓上,而這藤蔓頂替了同伴的腦袋,撐在其屍身上。

有個黃袍的白麵胖娃娃,騎著一隻高大的四足獸上,獸頭不斷發出奇妙的聲響。

那人剛要開口求饒,只覺背後一涼。其後,他瞧見自己不斷升高,直與那燈籠齊平。

那胖娃娃拍拍獸頭,聲音靜息下來,燈籠滅了,夜又歸於了淒清。

那胖娃娃笑著道:「好料子,就得用盡方好。」

夜叉奴

善哉真善哉!孽緣結孽債。

持戟畏人識,悲從卑中來。


月陀國西北邊陲,有個小村落,村中有對老夫婦多年無子。某日,老漢入山砍柴,在古木下發現個稚童。他皮膚暗沉,面相可怕,和尋常小兒多有不同。老漢見他四肢羸弱,衣衫襤褸,想必是無家可歸的流民,就將其帶回了家。

夫婦二人為他換了衣裳,餵了飯食,不免生出些愛憐來,一番商量,決定收養他。

初時,他們對孩子極好,可不上半載,因他長相迥異,村人私下議論不止,都喚他為「醜奴」。老夫婦亦覺丟臉,對醜奴也不如先前和善了。

未及二載,醜奴的膚色變得更暗了,老夫婦心中厭惡,便讓他穿上厚實的衣裳,掩住全身,酷暑也不許脫下。

又過了三年,醜奴身形逐漸魁梧,身上生出了尖角和刺。老漢愈發惶恐,將其捆在柴房中,以柴刀削他的刺,弄得鮮血淋漓。

老婦心中厭惡此事,將錯全怪在醜奴身上,輕則鞭笞打罵,重則以炭火燒他。醜奴又如此挨過了五年。

一日,有群流浪的夜叉途經此地,聞柴房內傳來夜叉語的咒罵,闖入一看,是自己飽受折磨的同胞。他們給了醜奴一把長戟,讓醜奴報仇雪恨。醜奴走入老夫婦的房中,將昔日所受,一一奉還,只把二人折磨成兩攤爛肉才罷。

多年後,醜奴心中的不平仍未靜息,只有戲虐獵物,才能緩解他的痛苦。

隼居士

鴻鵠高飛,其翎豐茂。燕雀低舉,其毛輕淺。

志士惜羽,不以利損。賢者遠慮,後勁久長。


扁毛的飛鳥,是乘風的能者。其中,有群住在雪嶺上的海東青,尤善制吹寒風的法寶。他們以自己的絨羽,造成扇子,大受風婆和雲童的青睞。

依照族規,每隻海東青,都必須學習製作法寶方法,若有不從,則奪其名號,逐出族群。為了激勵大家鑽研更好的製作之法,族中每年設下擂台,以法寶的優劣,決定他們在族中的地位。有隻海東青,他的祖輩皆為平民,他夢想做出一柄寶扇,翻身當上貴胄。

他絲毫不吝惜用自己的羽毛,來增強法寶的威能。歷盡艱辛,終成一扇,在擂台一舉奪魁,成了族長。可他也因拔光了身上的羽毛,不可飛騰,著衣避醜。

繼任那日,鶴仙人為其授籙。他正為自己的扇子自鳴得意,向鶴仙人誇誇其談。鶴仙人便將芭蕉扇借他一用,道:「此乃老君失敗之作,你也是做扇子的,我便贈與你罷。」待鶴仙人走後,族長一試,立時灰心喪氣,再也不願自己的族人以羽毛制扇了。

他帶著追隨者,離開了雪嶺,去尋找太陰芭蕉葉。後來,在小西天附近尋得幾片,模仿老君的制扇之法,做出了許多仿品,重又找回了飛翔的能力。

狼護法

狼心本忠良,執迷騁兇狂。

原有回頭路,惡言斷肝腸。


昔年,有隻小狼跟隨大蒼狼學習捕獵,師父教導他,優秀的獵手,出擊果斷,不曾讓獵物受苦。小狼一番參悟,多年修煉,成就了一門殺戮之術。

他以為師父會為自己的進步而高興,師父卻責他傷生造孽,令他悔改。師父的話前後矛盾,讓狼妖很困惑,是以他離開了黑風山,漂泊四方。

途中,他聽世人說,狼雖堅韌團結,卻鄙薄兇殘,忘恩負義。狼妖愈發困惑,似乎多年所信,都與世界相悖。

一日,他途經小西天,聽聞此地有種極樂法門,可解脫愁苦,他便主動求見了院主。

院主是位著黃袍的白胖和尚,他聽狼妖訴完苦楚,笑道:「狼,生而食肉,殺生屠戮,此乃天性;凡人不同,他們生而食谷,播種採收,天性弱小。故而,他們想用編造的準則來約束狼,希望免遭毒手。依我看,各從其類,各行其欲方好,何必在乎人言?」

聽罷此話,狼妖豁然開朗,決意拜入小雷音寺,追求極樂大道。

胖和尚道:「我這寺中,唯從己心。貪生怕死,莫入此門。」

狼妖欣然接受,成了院主最忠誠的護法。他們手持鐮刀,沒有任何禮義廉恥的準則,無論他們說什麼,切莫當真。

鱉寶

人心善惡兩邊開,有財有寶方自在。

倒騎錘兒能飛天,你說怪哉不怪哉?


昔年,陳家村有個村民,某日外出,見有個奇人,手牽繩索,拴著一隻白黿,站在路旁。路上行人往來,但無人多看這怪事一眼。

村民亦裝作沒見著此事,打算匆匆而過,卻聽那腳邊白黿,發出哀鳴,十分可憐。他動了惻隱之心,與那奇人爭講一番,將白黿買下,放歸了水裡。

是夜,村民偶得一夢,見那白黿口中嘔出個小人,青紫皮膚,面貌醜陋,那小人朝著村民跑來,村民嚇了一跳,驚坐而起。

自那以後,村民起了些微的變化,他的眼睛能看到山野之間偶有光芒發出,而他的食腸也與日俱增,力氣跟著他的肚子也一起變得越來越大。某次,他提著鏟子,試著挖了下去,竟發現一口裝著許多明器的棺材。村民憑此攢了許多意外之財,從此發家致富。

這夜,白黿再次入夢而來,朝他發出一聲叫喊,他只覺肚內翻湧,嘔出一物,原是那青紫皮膚的小人。小人跌在地上,急忙朝著白黿跑去。村民似有所悟,捉住那小人,急急吞回肚裡去了。其後,白黿又呼喚了幾聲,村民都捂住嘴,不肯放那小人出來,二者一番對峙,村民又驚醒了。

過了一段時日,村民的相貌變得不似常人,他只好戴上鐵製的頭面,遮遮掩掩。後來,他連皮膚也變成了青紫色,他索性逃入了山裡,拿著自己特造的工具,尋找更多寶貝去了。

說來也奇,在他那尋寶之路上,竟發現此般經歷者,不止自己一個哩,倒也讓他心下稍慰了。

雷長老

青松固殘雪,碧火守零燈。

流離靈山外,克己是性真。


與夜叉國同時覆滅的還有羅剎國,只因他們有同源之親,是以必須共赴滅亡。

雷長老實乃羅剎後裔,他們中仍有親族至今還在追隨羅剎女修行。羅剎女自從東遷後,在天界拜認了一位師父,也算佛道兼修,和昔日有些不同。雷長老不喜這般雙修之道,又聽聞夜叉有一支在小西天尋求佛家法門,便轉來了此處。

與夜叉自在的修行迥然不同,雷長老雖也是外門弟子,卻對師父非常恭敬,嚴守清規戒律。抵達極樂,不是他們克己的真正目的,實乃本性使然。他們不論做什麼,都拼盡全力。哪怕在守衛寺廟時也是如此,若有外人擾亂廟中清淨,他們喚來的雷電,便會緊追不捨地劈來。這等人物,有時讓人心生敬佩,有時也的確令人煩惱哩。

焦面鬼王

山軀何巍巍,金頂有光明。

風雲隨人變,不昧夜夜心。


大殿的香會,濟濟一堂。這是黃眉為凡間信眾辦的第四次香會。

香客甲次次不落,每次都見證了許多神跡。

香客乙與香客甲是同鄉,他頭次來這嶺上,對香會多有猜忌。

未多久,就見有兩個瞎眼和尚,抬上了一尊怒目金剛。香客甲道:「這金剛,能斷人好壞。」

待他說完,便有兩人走近金剛,為了一些恩怨互相指責,忽然就被金剛焚成了灰燼。香客乙大驚,沒承想斷罪竟這般草率。

他正要出聲質疑,殿外傳來極重的足音。他順窗欞往外看,有個青色皮膚的巨漢,身披金刺彩袍,緩步走來。香客甲又道:「這護法,能斷人誠心。」

語畢,眾人在和尚的引領下,挨個去護法前上交供品,香客甲叮囑道:「一定要把錢散乾淨。」

香客乙不信這說辭,道:「你被他們騙了,這些和尚,斷斷沒一個好人。」

香客甲憤然道:「你豈可胡說,我與你同鄉一場怎會騙你。」

「誰知你與他們是不是一夥的?」

他兩個越吵越兇,那金剛聞聲,舉著鋼叉直奔而來。

香客乙趕緊逃開去,香客甲卻大聲道:「勿怕,我要以身為證!」

金剛毫無半分留手之意,香客乙以為同鄉必死無疑。

霎時間,那青皮巨漢將手掌一格,擋下金剛,救了香客甲一命。

自此,香客乙也成了香會的常客,每次都與同鄉一般,要將錢散盡了才肯離去。

泥塑金剛

鐵叉惡金剛,怒目兇模樣。

眾生皆負罪,焚盡才吉祥。


佛經載,金剛乃佛之侍從力士,有秉持公正,滅罪消愆之職。

自那黃袍胖和尚成了山頂寺廟的院主,他大修寶閣,常常舉辦香會,吸引山下的信眾。

一次,有二位香客,在大殿首次相逢。他二人眼神對過,便心念電轉,陡生警覺。斯時,院主令人抬入一尊金剛塑像。此像四足而立,手持鋼叉,怒目圓睜,唯胸前有一洞,形態稀奇,不似尋常廟裡的泥塑。院主介紹道,此乃他新造之物,附了通靈之法,極是靈驗,能斷是非。

那二位香客其中之一,急忙走到金剛前,道:「願金剛滅盡世間搗虛的騙子,還某一個公道。」原來此人是個素愛貪便宜的老實人,常常受騙,又不敢討還,所以有此一願。

另一個上前,道:「願金剛滅盡那貪了便宜又牢騷滿腹的人,還某一個清淨。」原來此人是個以次充好的奸心商賈,經常被人追罵,四處躲藏,所以有此一願。

二人聽了彼此的願望,在塑像前大吵起來,竟忘了許願的事兒。

那金剛兀自眼珠一轉,舉叉揮下,將兩人都刺死了。其後,那四足上又噴出火來,將他們的屍首也燒了個乾淨。

那院主撫掌大笑道:「好個金剛,既然你們都覺得彼此錯了,那便都幫你們報仇雪恨。」

此事傳開,鄉裡皆驚,有人罵是那院主是妖法惑眾,有人說他是神通廣大,但無人敢不敬畏他。

地蓮精

雲上盡瑞祥,未知世滄桑。

子孫飄零盡,本為擇膏粱。


古籍載,凡菩薩佛祖顯聖之時,地湧金蓮,璀璨生輝。

隨著歲月流轉,金蓮們漸生不滿。他見靈山的老鼠,偷飲燈油而稱王;南海的鯉魚,竊摘蓮花而作祖;甚至連毒蠍蜇傷如來,亦得了老魔的權勢。反觀自己,勤勉效力,卻一無所得。

他們細細盤算,決定把登堂入室的重擔交給後代,便將種子拋灑凡間,希望它們在下界修煉成妖,得道昇天。

可金蓮們未嘗料及,凡間的修煉之路,異常坎坷。諸多機智勇敢的生靈,亦有得道的想法,競爭殘酷而激烈。投生下界的金蓮們也想過許多辦法:化作女子,欲騙凡人元陽,卻道士所識,斬於劍下;化為老者,欲以智取,騙食書生,反被看破嘲諷;諸如這般,不勝枚舉。

歷經波折,下界的金蓮們漸漸發覺,本相反而更有勝算。他們重回廟宇間,以佛祖菩薩庇佑的瑞兆,誘人採摘,再將人吞食。

咦,若要以急功近利之心,參悟世道,世道何其紛雜?因果相連,緣分奇妙,每行一步,皆有定數。

盤絲嶺

巫山小妖

嘴長肚兒圓,生來不十全。

身粗貪美味,弄舌愛胡言。


某年春,盤絲嶺大設賞花宴,巫山來的小妖,交明瞭花紅表裡,見夫人們正在席間談笑,便去洞中與小妖們飲酒作樂。

幾杯酒水下肚,大家互相打趣起來,一豬妖道:「你們洞裡當真闊氣,四時八節都有宴席,哪像我們那處,夫人嚴厲得很,平日沒什麼樂事。」

一蟲妖驕傲道:「幾位奶奶都是怕夫人太寂寞,所以常常設宴,找人來陪她說說話。我們不敢與天上比,但我們二奶奶在凡間確有些買賣,不差銀錢。說來也是難,她若不想法添置些,我們哪能撐到今日。」

另個豬妖道:「你們家幾位奶奶,各個都仙姿玉色,不知哪座仙山能得了這福氣去。」

那蟲妖笑道:「我們奶奶離不了此地,外頭的買賣也都是挑了好的人在支應。因為只招上門女婿,才俊們都不肯來,來的奶奶們看不上。你瞧瞧那邊,四個毒敵山來的,家道落寞,子孫不濟,只有一個還看得過眼。奶奶們都不肯嫁,說是哪日撞天婚,誰倒黴誰嫁他。」

眾妖笑做一團,正是暢快,卻聽那邊高呼:「不得了啦,不得了啦,兩位夫人吵起來了。」

又有個管事的豬妖,氣喘吁吁地跑來,大喝道:「這洞裡的夫人昏了頭,因小丫頭多了兩句嘴,就和我們夫人吵起來了,還砸了送來的東西。」

眾妖俱是一驚,有那乖滑伶俐的,趕緊拿荷葉包了吃食,遞與豬妖賠罪:「下次再來,此番定是有些誤會,掃了大家的興致。」

「好說,好說!」豬妖們拿的拿,揣的揣,趕緊隨著管事的往外走,問道:「到底出了何事?」

「誰知道呀,古怪得很,每次來都得鬧一場,聽說他們家的夫人向來糊塗得很……」

傀蛛士

糟鼻子,歪倈口,獠牙尖利毒濁稠。

查耳朵,砍額頭,面生八目相貌醜。


昔年,有個樵夫住在深山之中。某次他下山趕集,觀賞了傀儡戲,十分喜歡,便一直惦記著,想尋個機會再看一次。

這日,他在山中砍柴,突聞得歡呼喝彩之聲,便循聲而去。瞧見有群妖怪正圍在一起,好不熱鬧。那樵夫雖是害怕,但耐不住好奇,就攀上塊岩石,遠遠眺望。原是那群妖怪,圍著空地在看雜耍表演。樵夫站得太遠,看不真切,只能認出有個身著紅衣的妖怪,正舞著兩柄尖刀,旋轉翻騰,非常精彩。

樵夫情不自禁朝著那邊走近了些,又見那翻騰的妖怪背上,反綁著幾條腿足,足上懸著些絲線,他一眼便認出那是傀儡的戲法,趕緊選了棵大樹爬上去,要在近前觀看。

那怪相貌滑稽醜陋,樵夫只覺這表演比那集會中的鮑老戲還詼諧,看得如痴如醉。忽覺脖上一涼,樵夫伸手摸去,是些綠色的口涎。他趕緊抬頭,正對上幾隻盯著他的眼睛。原是那樹頂上,吊著個藕荷色的大蜘蛛,它的腿上連著許多絲線,牽牽扯扯,帶動著遠處的那隻妖怪。

樵夫怪叫一聲,跌下樹去。大蜘蛛頓時停下,看戲的妖怪們也紛紛回望過來,都死死盯著樵夫。樵夫嚇得急忙逃命,回去後一病不起。他吃了許多藥也無濟於事,沒過多久就病死了。

儡蜱士

外相包皮君可識,身後安排有誰知。

下場高掛成何用,刻木牽絲此一時。


相傳,盤絲嶺中曾有個朱家大院,是朱紫國紡織大戶朱氏的祖宅。大家都說那院子裡藏著許多金銀珠寶,但從未被找到過。

卻說朱紫國裡住著兩個盜賊,二人兄弟相稱。年長者,是個魁梧憨實的漢子;年少者,是個精細俊秀的郎君。他兩個因被官府通緝,便想著去山中尋那朱家大院,順道避避風頭。二人在山中尋了數日,乾糧吃盡,一無所獲。正是精疲力竭,艱難前行之時,忽見有座茶寮。郎君急忙道:「兄長,我們去那裡歇歇腳吧。」漢子道:「我們走了多日,不曾見半個人影,何來茶寮?」可那郎君早已餓極,甩開漢子就跑了過去。

漢子緊隨其後苦勸不止,二人拉拉扯扯,進到茶寮之內。茶寮不甚整潔,粗劣的桌子是用木樁削成的,地上堆著石塊權當凳子。裡頭沒有茶客,僅有個拄拐的駝背老漢在煮茶。郎君問道:「老頭,此地無人,你怎在這裡賣茶?」

老漢指指茶寮後,隱隱綽綽的村落,道:「老拙住在山頂的村子裡,在此處擺個茶寮掙口飯錢。」言罷,老漢盛出兩碗茶來,湯色濃稠,異香異氣,郎君立時就要去接。漢子攔住,又問道:「你可知道朱家大院?」老漢笑道:「正在村內哩,二位吃完茶,我引你們過去。」郎君聽罷,十分開心,漢子則更加憂慮。他搶過郎君手中的茶碗,道:「我先試試。」言罷,一飲而盡。

茶剛入肚,漢子立時痛苦難當,翻倒在地。郎君再去看那老漢,但見他轉身一旋,現出原形,乃是隻駝背杵杖的大蟲子,身上纏著許多絲線。順著絲線往上看去,有隻大蜘蛛正趴在屋角,提著絲線,引著大蟲子敲擊柺杖,發出「錚錚」的聲響。地上的石塊聞得此聲,伸出腿足,變成一個個小石蛛。它們朝著漢子噴出蛛絲,要將其捆住。那俊秀郎君見到這般景象,來不及管他那正在求救的兄長,拔腿就逃走了。

幽燈鬼

夜闌無光自有明,召陰克陽火熒熒。

好似莊戶急收麥,行割隨手取性命。


蟲妖們素來不愛巡夜,因為撲火的天性,讓他們很容易在夜晚受傷。幸而,有群自西邊來的青面夜叉,登界遊方,最終在盤絲嶺安家落戶。他們主動請纓,要承擔巡夜的工作,蟲妖們便順水推舟,把這個招人嫌惡的缺兒讓與了他們。

夜叉秉性桀驁,雖然落草為寇,今非昔比,但他們仍然積極劃分族群,早晚都點著燈籠,很少與蟲妖們來往。蟲妖也視夜叉為稀奇的異類,看不慣他們目無尊長,不分上下地戲耍作樂。更令蟲妖們迷惑的是,夜叉們開心時,看似關係很親密,但他們經常翻臉吵架,次次都言語犀利,鋒芒畢露。

某夜,又有四個夜叉在巡夜時閒磨牙,繼而爭執了起來。因為鬧得動靜太大,將洞外的蟲妖們全都吵醒了,它們急急趕來勸道:「你們每天如此,山前吵完,山後和好,到底鬧騰些什麼?何不如我們一般,客客氣氣的多好。」

四個夜叉原本爭得面紅脖子粗,一聽此話,馬上合力反駁道:「你有所不知,言論暢達才能積極進取。」另一個幫腔道:「意見之不和,說開了方好,彼此相知,感情才能厚篤。」第三個也趕緊道:「正是。我們互相扶持,一路殘存到此,即便言語激動,也不傷和氣。」最後一個總結道:「我們夜叉才不像你們蟲妖,面和心不和,外頭客客客氣氣,心裡實存許多怨懟。」說罷,他們四個又勾肩搭背地一起離開了,留下無法理解他們的蟲妖們以白眼對之。

蜢蟲精

青矜腿腳長,鐵臂鐮鉤亮。

長林飽風霧,論親心同樣。


元鼎中,有個甘泉村。村內有口熱泉,是從山體內自然冒出。相傳,此泉的水,能駐顏益壽,達官貴人們紛紛慕名而來。

一日,樂成侯來村中遊玩,他的兒子時年六歲。小公子在草中捉得一隻小蚱蜢,想留在身邊賞玩,便拔掉了蚱蜢的翅膀,將它扣在茶杯之內。

是夜,樂成侯夢見有個青衣人前來求告,他悲痛欲絕地說:「你的孩子將我的孩子困住了,我們同為父親,希望你幫幫我的孩子。」

次早,樂成侯叫來兒子,盤問是由。孩子素怕父親嚴厲,支吾應對,二人都未得出始末。夜裡,青衣人再次入夢,腰配雙刀,警告樂成侯道:「你再不放還我兒,以後也休想見自己的兒子。」樂成侯驚醒,急急找去,發現兒子的床塌已然空了。家丁全村找尋,也無半點音訊。

唯有小公子的書童,記起昨日捉蟲之事,趕緊找入書房,尋得那隻倒扣的茶杯,小心翼翼地將小蚱蜢放回了草地。

次午,小公子安然歸來,只是雙手通紅腫脹,啼哭不止。問他昨夜發生何事,他只嗚咽道:「我夜來夢見個青衣人,極善跳躍,他背著我蹦了幾下,我就不知身處何地了。他責我傷生,拿大刀拍了我二十下手板。」問及他是如何回來的,他卻說不明白,想是嚇著了。

咦,都說世人皆愛子,天下一般,人同此心,原來妖怪也不例外呀。

及至延康年間,甘泉村的熱泉突然斷流,山嶺之中生出許多蟲豸妖邪,村民便搬去山下居住了。又過了一二十年,此地改名喚作盤絲嶺。

蜻蜓精

穿花度柳放暗箭,奮翅鼓翼乘歪風。

好行小慧難成善,三三兩兩阻道中。


蜻蜓精很愛射箭,母親發現他有這項才華,便託了關係,將他送去妖王處學藝。

在妖王看來,蜻蜓精是個異常優秀的徒弟。他每日除了勤勉地完成練習,還十分恭敬地服侍師父,隨叫隨到。有時他明明剛在殿外射箭,但師父嘴上一提,他就立刻出現在了跟前。師父本有些懷疑,但想他有雙靈便的翅膀,行動如風,似乎也合情理,便沒再深究。

這日,師父教他如何在箭上蓄更多的妖力,叮囑道:「只待箭頭耀光,正是射出之時。」那蜻蜓精滿口答應記住了,可當師父下午考查時,他卻懵然無知。師父暗想,許是他未曾學會,又細細教了他一遍。待次日再問,他又不明白了。

這般情況越來越多,妖王動了大怒,要懲罰蜻蜓精。蜻蜓精心下害怕,趕緊跪地求饒,道:「師父息怒。我有幾位同胞兄弟,平日裡,大家輪番學習和休息,所以各自都只學了一點,這才答不上來。」言罷,妖王就見拉拉雜雜跑出來數十個蜻蜓精,長得俱是一般模樣,全都跪在那裡,不停磕頭。妖王見此哭笑不得,將它們貶作巡山小妖,再也不教他們本事了。

咦,小聰明初時總顯得周全完美,招來稱讚和嘉許,其實暗中卻埋下了隱患,待露餡之時,非但遭人嘲笑,還會惹禍上身哩。

螞蜂精

乘勝既低飛,勢竭倏遠逃。

辛苦忙淘染,借力上青霄。


盤絲洞裡曾住過一位少年,你道他為何住在妖精洞中?原來,他本是朱紫國人士,家中以紡織為業。某日,他父親要去尋一柄玉梭,自此沒了音訊。他母親幾次尋訪,都說他父親拋妻棄兒,入贅了朱家。母親成日哭泣,說他父親是被妖精迷了心竅。於是,少年自幼時起,便立誓要殺妖精報仇。

一日,他聽聞過山的商旅,談及盤絲嶺上的朱家大院,說那裡的女子各個花容月貌,便獨自去嶺上尋仇。不想,他剛一入山就被小妖所獲。正在他害怕無措之時,有個穿黃衣裳的小姑娘喝止眾人,救下了他。這小姑娘十歲上下的年紀,粉面可愛,與「迷人心竅」相差甚遠,少年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
未料,這小姑娘嬌憨爛漫,許是極少有同齡的玩伴,一見少年便將他領到洞中玩耍去了。少年在洞中暫時住下,小姑娘時常來找他解悶,他內心很是矛盾,就夜夜對著油燈告誡自己,明日定要殺了妖精報仇。某夜,恰巧有隻細小的蜂兒飛入他屋內,將他說的話全都聽了去,少年卻全沒在意。

次日,小姑娘沒來,卻來了位身著青衣的女子。她盤著髻,一臉兇相,異常美艷。女子身後有一隊蟲豸侍衛。其中有隻螞蜂精,熟練地從少年的衣箱裡,翻出了逃跑用的盤纏,從瓷枕裡搜出了刺殺用的匕首,並將少年對油燈唸的復仇之話複述了一遍。

青衣仙子對少年道:「盤絲洞本不留活人,但念幼妹沒有玩伴,所以我們未曾傷你,如今你卻想著要害她。不過,你也是為父報仇,情有可原。那就讓蟲窟來決定你的命途罷。」言罷,侍衛們將少年一下押住,將他拖了出去,扔入深穴之中,沒人再管他死活了。

蟲校尉

暑往寒來春復秋,形骸蹉跎漸老醜。

了知白髮換功名,性剛氣傲累君生。


不比蜜、螞、蠦、班、蜢、蠟、蜻——這些仙姑們的義子,甲蟲校尉的功名,是靠自己一刀一槍掙回來的。許是這個原因,他為人耿倔,很介意別人對他的禮數,經常因一些語言和行禮的小事,與小妖們吵個沒完。小妖們總在他背後說他作威作福,傲慢自負,愈發討厭他了。

這日他又因小事與小妖們爭執起來,綽著兩口大刀就要與他們比劃比劃。甲蟲總兵恰巧路過,將其拉到一旁,提點道:「你總仗著自己的功績和本事,要求別人恭敬你。可你須明白,身份的高低與旁人如何行事毫無關係。如果以他人的態度來評判自己,那豈非石蛛們對你無禮,你就比石蛛還鄙薄了?」

甲蟲校尉反駁道:「您身為總兵,大家自然不敢得罪您,如我這般是個小校,若不為自己爭辯,更要被那些小妖們瞧不起了。」

總兵搖頭,道:「若大家對你的禮數超過對我的禮數,你就能憑此比我道行高,功夫深了嗎?自我投生以來,要求禮數越多的人,恰恰越得不到敬重。」

有人問甲蟲校尉後來如何了?咦,他還是老樣子,性格使然罷了。聽說他後來處處與人爭鋒相對,最後不知所蹤了。

石蛛

渺渺憐身小,微微何足道?

無衣裹危石,敵愾有同袍。


昔年,盤絲洞有個小妖憑藉實力,真刀真槍爬到了校尉之職。不想,他新官上任卻成天作威作福,鬧得眾妖都對他愛答不理,讓他很是氣惱。

這日正逢休沐,甲蟲校尉無友可聚,就獨自在洞中閒逛。遠見有個石塊,伸出些細長的腿足來。原是有寄居在那石中的蛛兒,要起來活動了。

這些蛛兒因要馱著石塊,走起來總是顫顫悠悠的,十分蠢笨。原也不打緊,奈何校尉心氣不順,就起了作弄之意。他故意將石蛛一腳躧翻,看著它蹬腿踢足地掙扎,翻不過身來。待它剛要成功時,又用腳尖一挑,將其再次掀倒,大笑不止。

也不知耍了多久,洞窟深處傳來幾下清脆的敲擊聲。未幾,許多石蛛成群結隊從暗處走來。校尉見它們似有威脅之意,抽出兵器,沖入蛛群,與它們打作一團。石蛛們也毫不畏懼,拋石丟瓦,吐絲噴毒,衝撞頂擊,把個校尉逼得發起火來,竟舞起雙刀在蛛群中亂殺亂砍。他殺得正是起勁,忽有一豆燈火從遠而近,有個俏皮的聲音道:「好個呆子,你難道想憑一己之力,殺光洞中所有蜘蛛嗎?不如隨我來,我帶你到桃花樹下耍子。」

甲蟲校尉抬頭,看見是個神仙似的姐姐,不由心下一炙,緊隨女子去了。之後,大家再也沒見過他。有個老妖品評道:「蜘蛛洞裡殺蜘蛛,真是尋死哩。」

琴螂幼蟲

投身在異鄉,吐絲做繭忙。

無能羽化去,有心墜羅網。


從槐江山南望崑崙閬苑,可以看見它發出萬丈光芒,氣勢恢弘。

在崑崙山上,有種名叫土螻的東西,它長得像羊,卻有四個角,會吃人。有種名叫欽原的東西,長得像蜜蜂,有鴛鴦那麼大,蟄了鳥獸,鳥獸就會死,紮了樹木,樹木就會枯。

周穆王曾有仙緣到閬苑中造訪,遊覽了上面華麗的宮室,品嘗了不少瑤草珍饈,聽了許多美麗的仙女演奏樂曲,還見了不少神奇的靈獸。

仙女們給周穆王送上禮物,周穆王卻指著閬苑中的靈獸問:「這等奇物,我可帶一隻回去嗎?」仙女們告訴他:「閬苑中的生靈,飲天塹,食百草,即使你帶下界去,它們也不復此間模樣,仙法異能都無法施展。還是不要帶下去了,若它變了身形,我們也不知會闖出什麼禍來。」

利爪繭

世事攘攘利紛紛,營營擾擾賺幾文?

天羅地網甘就鑊,機緣巧線自纏身。


朱紫國有個傳聞:不論國王換了幾代,官營染織署的朱家從不挪窩。據說,朱家能織出一種名喚降真紗的布料,如月華般瑩潤,如堆雲般縹緲,貴胄富戶都十分喜愛。城中織戶們眼紅許久,可從未有人能仿製出降真紗。漸漸地,大家都說朱家能織出這種布料,全靠紅衣仙姥賞賜的一柄玉梭。

有個織戶深信只要弄到玉梭,他也能發家致富。於是,在某個天交二鼓的深夜,他翻入了朱家在城外的布莊。

朱家闊綽,布莊有百里之大,此時夜深,四下裡更無半個人影。織戶獨自在曬布場的垂紗間穿行,一道沁白的光華,驟然落在曬布場的中心。月色黯然,四周陷入濃黑,僅有那道光柱連接天地。

織戶跌跌撞撞地奔過去,瞧見那光柱竟是無數垂落的絲線而成,有兩條巨大的蠶蟲,將垂絲做成蟲繭來,吊在曬布架上。那些蟲繭向外伸出帶鉤的腿足,鉤住絲線並將一柄玉梭互相傳遞,織出華美的布匹。織戶分不清是真是幻,他一心只記得沖向梭子,認為擁有它,便能擁有這般術法。不想,大繭們舞起腿足,比比劃劃地打來,鋒利的勾刺幾下就將織戶捅穿了。將死之際,織戶看見大蠶朝他爬來。它們將他馱到光柱中,將他包成了瑩潤的蟲繭。

蠍太子

藏聲潛毒螯,倒鉤上兇藥。

來時氣洶洶,敗陣夾尾逃。


蠍家四子,私下常探詢彼此的近況。此絕非手足情深,而是存了競逐之意,恐有手足搶先一步,被洞裡哪位姐姐相中了去。

他們非但要探聽行蹤,末了更要點評一番。若是聞得兄弟近日有所作為,便冷言酸語,醋上一醋;若是有所過失,便譏諷嘲笑,幸災樂禍。

洞裡的小妖們,對此事非常不解,便尋至蟲總兵處問個究竟。

蟲總兵道:「他們擔心的不是娶不到夫人,實則是擔心對方的升遷限制了自己的利益。」聽罷此話,小妖們紛紛表示,自己更糊塗了。

蟲總兵解釋道:「魔君不會讓蠍家坐大,是以他兄弟四人,只要有一人做了駙馬,剩下的兄弟,機會自然就小了。洞裡的官職也是這般,你瞧那得了二奶奶器重的蠍大,受兄弟們的排擠也最多。」

「但那蠍大的確也厲害些個,其他可不中用。」有小妖附和。

「是了,也正因他自己有些本事,除了背後說道說道,他的兄弟們也不敢朝他下手。若是換做別個,可就未必了……」

御劍道士

訪道遠尋師,篤志入劍門。

劍門通幽處,昇仙見性根。


每十載,黃花觀便大開門庭,廣招一批弟子。

這日,有個新入門的小道士,發現內門師兄,共有三種不同功法的派別。一種使杖,一種使拂塵,還有一種使劍。

小道士細細觀察他們,發現使杖與使拂塵的師兄,除了要負責觀中雜事,吃穿用度也較不如意。反觀使劍的師兄,他們只需專心練功,每日還能受到師父的點撥。小道士又私下跑去請教不同的師兄,發現使劍的師兄,也是最快得道飛升的。

但要成為劍門的弟子並非易事,需經過師父的查考,只有被定為悟性最高者,才有機緣。小道士挨個拜訪了師兄們,記下了當年師父查考他們的題目,做了萬全的準備。其後,他如願以償,一舉奪魁,師父還親為他簪了髮髻,賜了佩劍。

自他入了劍門,他日日早起,在蟲總兵的監督下練功,午後,又在師父的指點下練氣。生活乏味又艱辛,他卻很滿足。

十數年的艱苦修持,他們這批劍門弟子,終於盼來了師父的認可。

師父告知他們,他們如今功法已熟,可入山閉關,若有仙緣,便可入梯仙國,等待昇仙。

拂塵道士

寬袍鶴氅兩袖風,有道無道何須同?

頌德詠功擾清夢,拂塵撣土亂虛空。


落花莊中有個道士,拜師最晚,年紀最小,因此多得祖師關照,他也樂意時時孝敬祖師。祖師伸手,他就端茶,祖師抬腳,他就脫鞋。撲蠅打扇,疊被鋪床,殷勤周到,祖師十分偏愛他。

師兄們心中嫉妒,卻拉不下臉面做諂媚的事,只能說長道短,排擠打壓,以此宣洩。

這日,祖師登台,考查眾徒弟的學問。問到小徒弟時,祖師有意袒護,便只讓他背一段《道德經》來聽。小徒弟滿臉自信,聲音嘹亮地背誦:「道,生一一,生二二,生三三,生萬物……」

師兄們翹首以盼這情形許久,今日終於得償所願,大笑不止,甚至偷眼斜睨,要看祖師羞臊的模樣。祖師果然十分氣惱,甩袖走了。眾師兄又恐嚇小徒弟道:「你十分無狀,今日氣到他,以後可別想再得到他的真傳了。」

其後一段時日,祖師對小徒弟避而不見,奈何身邊竟無半個人能使喚周全,久而久之又念起他的好處來。沒過幾日,祖師就將小徒弟招來跟前伺候,可瞧見他那副心思全不在悟道上的模樣,又覺嫌惡。一日,小徒弟懇求祖師傳他門手藝,也不知是否在刻意嘲諷,祖師便將他日常撲蠅打扇之舉,創成一套招式,教了他些御風的法術,草草了事了。

執杖道士

仙山雲水連天涯,天涯望盡不見家。

持杖遠走入危巢,得享白雪與黃芽。


昔年,有個山村建在多蟲的山嶺之上。後因怪事頻發,山民們紛紛搬走,這裡便成了個荒村。卻說山下的村裡有個青年,母死家貧,父親是個賴漢,對他很少管顧,村民們也都瞧不起他,時常欺辱,他自覺在村中難以為生,索性躲去嶺上的荒村居住。

那荒村被一夥蟲妖所佔,青年登上山嶺,立時就被妖魔捉了去。他本沒牽掛,存了求死的心,全無反抗之意。蟲妖們見他這般,並不為難他,將他安頓在了一間破屋裡。

是夜,有個中年道人,帶著衣裳飯食而來,對青年道:「我聽聞你無處可去,便為你帶了些起居可用之物,你若不嫌棄,就拜我為師,留在此間罷,我還能教你些養氣之法。」那青年許久未被人關照,急急換了道袍,行了拜師之禮,從此便和蟲妖們一起生活修煉。日則同行同坐,夜則同息同止。

這日,有個書生闖入青年的房中,道:「我剛從妖怪的洞府裡跑出來,他們把我封在蟲繭中,不知是何打算。我正要逃離此地,見你是個活人,我們一起走罷。」那青年搖頭道:「我在這裡過得很好,為何要走?」那書生氣憤道:「因為他們是妖怪,而你是個人。先不說他們日後是否會害你,且說你跟他們相處久了,也會變成個怪物。」

「你說得對,」言罷,青年抄起身旁的長杖,將書生打翻在地,「可就算變成妖怪,我也心甘情願。」那書生見青年執迷不悟,忍著傷痛翻出門外,獨自一人逃命去了。

蛇司藥

松竹梅蘭色,豺狼虎豹心。

採藥窮山川,全無濟世情。


舊時,紫雲山下有座道觀。這日,有個苦修的道姑來此借宿,因她遠走四方,風塵僕僕,觀中的女冠們體恤她,便為她備好熱水,讓她沐浴更衣。

正是梳洗之時,道姑忽聞樑上傳來響動。她毫不聲張,披衣出浴,順勢拿起拂塵輕輕一甩。那拂塵應風而長,盤盤繞繞,竟從樑上捉下來個妖怪。

聽得屋中聲響,觀中女冠們急忙來看,就見地上伏著個青色鱗片的蛇妖。那妖被捉也不急慌,想是偷看慣了的,眾女冠都吃過他的虧,相繼來罵他。那蛇妖滿臉不屑,兩頰一鼓,從嘴裡噴出些綠稠毒液,四下飛濺。但凡沾到些些兒的,立時倒在地上,痛苦難當。

見此怪毫無悔改之意,道姑寄出一根飄忽的金針,要將其打滅。那蛇妖這才怕了,趕緊求饒道:「我乃是山中煉藥的小妖,屋外藥簍里正有解毒之物,但求仙姑饒命。」

那道姑聽他如此懇切,便給他個機會。他從藥簍中翻出白色小丸遞與道姑驗看:「此乃樹珍珠,是珠樹之葉,凡間少見,可解百毒。」他給眾女冠每人餵下一顆,她們立刻就好了。

此後,觀中不知緣何,常備有樹珍珠。世有中毒者多來此觀求救,只是樹珍珠一顆千金,大多人都買不起,只能等死罷了。

蛇捕頭

頭大尾細七尺長,花身電目逞兇狂。

虎紋赫赫誇海口,可憐頭下怪模樣。


山中有虎,好道心堅,遍訪高山大川,想尋道觀修行。可他道分稀薄,一直沒找到肯收他的師父,直至他尋到盤絲嶺,想在那處拜個得道的仙人為師。

初時,仙師嫌他是隻老虎,與自己門中弟子不相類便不肯見他,老虎就跪在山門外幾日不起。仙師覺他有幾分誠意,給了他個機會,收他做了個外門弟子。

豈料那老虎沒長性,淒淒哀哀地拜師後,卻不見用功,仙師勸他道:「修行是靠自己,不是靠師父。」怎奈那老虎卻點撥不通,仙師就罰他去虎蛇蟲林守山。老虎被罰心中憤憤不平,越發耍賴躲懶,成日只在樹下閒躺,嘴裡還罵上師父幾句,以此打發辰光。

這日,他半睡半醒地躺在樹下,嘴裡又抱怨起師父來,他忽聞耳邊一聲輕嘆,有團東西滑入他口中,他嚇得驚坐而起,周圍並無半個人影,乾嘔許久也沒吐出來什麼,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。

過了些時日,老虎的脖頸變得又細又長,再也不能說話了,整日很勤奮地在空心林中巡視。大傢俬底下議論道:「他學道虎頭蛇尾,師父定是對他做了些懲處,他才變成這般模樣,以後我們都得小心才是。」

蟲羽士

吞丹催羽化,染穢同汙流。

寧向直中取,莫向曲中求。


觀中舞劍的弟子跟著師父修行已久,他們從拜入門下,都懷著得道的心願,練功不輟,非常刻苦。

這日,師父終於告知弟子們,經過長年的修煉,他們功法純熟,可隨他去山中閉關,若是有機緣,便可羽化飛升,前往北方的梯仙國,等待位列仙班。眾弟子欣喜不已,收拾好行囊,急不可待地隨師父入山了。

師父帶著他們,使一個縮地法,到了一處風景奇絕的山中。那裡滿山金風飄蕩,秋葉颯颯,一副秋高氣爽的景象。

山頂有一處莊子,他們放下行囊,師父就領著眾人,順著莊後的小徑,走到了峰頂。只見空中垂著縷縷絲線,絲線一頭懸在山嵐之中,另一頭卻高在雲端裡,不知能到何處。師父道:「這便是前往仙國的天梯,幾百年前,你們師兄正是在此處飛升的。」

語畢,他與每人發了顆藕荷色的奇物,道:「這是助你們羽化的仙丹,徒兒們快快服下罷。」

眾人正是心情激盪,一下便將那肉卵般的東西吞下肚去。有幾個弟子,稍有遲疑,卻見先行服下的同門,面具一破,竟化成些扁頭肉蟲來,噁心可怖。他們嚇得急忙詢問師父,師父搖頭嘆道:「緣至而無膽,不是做仙人的料。」

嘆息未止,那些羽化為蟲的道士,便朝他們撲了過來。

青冉冉

林深青冉冉,全無俗塵沾。

連枝常相襯,道心堅似磐。


昔年,有個富家子為訪道求仙,拋離了家業,躲入山中修行。因他自小由僕從伺候,不擅家事,獨自生活讓他吃盡了苦頭。這日,他浣衣用的木盆順水漂走了,他便坐在河邊嚎啕起來,忽聽樹頭沙沙作響,抬眼一看,竟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子,足踏枝葉,飄搖而來。

那女子落在他跟前,問明緣由,安慰道:「我是這林間柏樹成精,聽你如此好道,心下感動,便助你一二罷。」於是,女子時常幫他準備飯食,漿洗縫補。每次她來,從不多言,絕不多留。可即便如此,富家子的心中還是生了別的念想,對女子道:「你既然願意照顧我,何不與我雙修,我們做對林間道侶,也好陰陽調和。」

那女子勃然大怒,嚴詞拒絕:「我與你修的是不同法門,況且我已有千年道行,豈會因你透漏真元?」言罷,匆匆離去。富家子多次去河邊哭求,這才得到原諒,但不上半年,他又舊事重提,痴人說夢起來。

女子思索一番,道:「你未曾見過我的原貌,談何做道侶呢?你先隨我來吧。」

女子將富家子帶入深林,但見群木之中,有棵巨大的柏樹,樹皮窊皺,溝壑森然。那女子飛上樹梢就不見了。旋即古木發出長嘯,拔地而起。它輕捻法訣,喚出周圍幾叢矮樹,大家丫丫叉叉,比比劃劃,要教訓那富家子。富家子嚇得抱頭鼠竄,急忙收拾行李,逃回家中去了。

火焰山

陰兵·力士

日日驅馳無日閒,樂山樂水總無緣。

普度他人空勞碌,哀嘆辛酸又百年。


從地獄被土地公召來的力士們,是地獄最低階的冥卒。他們素日裡要完成許多活計來維持地獄的運轉,能來陽間奉差,對他們就如休沐般快樂。

這日,四個結伴巡山的力士,邊走邊聊了起來。一個指著丹灶穀道:「看著這巖漿,我就想起我那差事來。若有生前放火害命者,死後入我們銅柱地獄,要裸身抱住沸燙的銅柱受刑。為了燒紅那銅柱,我等只能不停地添柴扇風,還要去刷洗粘在柱上的焦皮爛肉,真不如弄個火河瀑布省事。」

另一個聽完也抱怨道:「是呀。若有那生前離間親情者,死後入我們鐵樹獄,要從背皮插入尖刀,掛在利刃樹上。連累我們日日磨刀,時時修樹,有些皮開肉裂從樹上掉下來,我們還得拿針線縫補,再馱著把他們掛回去。我看,還是前頭的大鐵球好使。」

第三個又道:「你們這都算好。若有那生前虐待牲畜者,死後入我們牛坑獄,要被無數火牛踩踏,角頂,我們除了養牛,還要釘鐵掌,磨牛角,那些踩成劖肉的亡魂隔些時日就得挖出來,不然積多了會陷牛蹄,那我們還得受罰哩。倒不如那火焰戰車更便利。」

最後一個力士,邊聽邊對著火焰山的山景一一望去,讚嘆道:「還是這火焰山好啊,你們看,它多像一座與日俱新的極品地獄。」其他三個聽後同時啐了他一口,十分掃興地散了。

陰兵·弓手

來說是非者,必是是非人。

莫信直中直,須防仁不仁。


月陀國南大營的軍隊中有個夥頭兵,負責每日給士兵們送飯。他時常能看到有個人影遠遠跟隨他,他膽子很大,便跑去攔住對方,發現那原是個人俑。人俑的手裡拿著弓,卻沒有箭,非常奇怪。夥頭兵自認沒做虧心事,便大聲質問道:「你為何總跟著我?」

那人俑雖沒有五官,卻從肚子裡發出聲音,道:「你前世與我是同鄉,我們曾在一處當兵。後來我在敵國被射傷,你卻丟下我獨自逃生了。我流落在野地,最終瘡傷潰爛而死。我心有不甘,不肯投胎,閻王便讓我當了個陰兵。我是來找你償命的。」

夥頭兵奇道:「那你為何不殺我?」陶俑舉起弓,道:「這弓只射陰箭。你此生還算正直,我找不到箭來射你。所以只能徘徊於此。」夥頭兵聽完,問能否幫他,陶俑生氣道:「本來就是你的錯,該由你來償還,怎麼說是幫我?只要你能為我磕一萬個頭,每次磕頭都念一遍佛號,我便能超生了。」

夥頭兵見他如此態度,憤怒道:「你在敵國中箭,不是我射的;你沒躲過箭,不是我推的。若論救你,那叫重義,若論不救你,也是合情合理,你怎麼反來怪我?」言罷,夥頭兵舉起飯桶的蓋板,就將陶俑砸了個稀巴爛。那陶俑碎裂開來後,化成風沙飄散了。

咦,連鬼也怕惡人哩。做人做事當然要反省自身,以善良為本,以巧便為門。但也需提防,別讓人利用了好心,說不定他還要反過來怪你哩。

陰兵·火牛

登高堂,著新鮮,一朝報應生死變。

牛首阿旁豈為虛?人心善惡方寸間。


淨樂國有個大官,位及光祿勛。這人不信鬼神,做事毒辣,為爬上高位,害死了許多人。遲暮時,他因一場風寒,重病不起。這日昏睡間,他做了一夢:熊熊烈火中,走出兩個牛首妖怪,他們如人直立,身披鎧甲,說要拿大官去陰曹地府對案,讓他趕緊交代後事。

大官驚坐而起,想到平生惡事,害怕不已。他急忙喚來家人,命他們請和尚道士來家中打醮作法。他還將自己所攢財富,全都散了出去,施粥舍米,救濟貧苦;又捐了五座寺廟,鍍了二十座金身。一段時間裡,整座城,都因為他而熱鬧非常,街頭巷尾全是稱頌他的聲音。

某日夜裡,大官又做了一夢:牛首妖怪們手執文書,來勾他的魂魄。

大官反抗道:「我這些時日做了許多善事,不說長命百歲,至少該將功折罪了!」一個牛怪解釋道:「你的確做了不少好事,但你誣告忠良賢臣,詐害同僚下屬,盤剝農民佃戶,搶擄人口財貨。如今閻王要你下去對案,你就必須下去。」另一個牛怪嗤笑道:「善是善,惡是惡。你這貪官,今番坐定是死了。」

言罷,二人就用鐵鏈鎖了大官的生魂,拖著他走入烈焰中,往地府去了。是夜,大官便眥目咧嘴,滑脫不禁,卒於榻上。

陰兵·焦屍

萬事隨心莫苦求,害人人害幾時休。

若說歹毒無報應,自有煉獄在九幽。


淨樂國有個大官,世代簪纓,他的父親更是位及光祿勛,家族風光無兩。這年,他的父親病故,沒多久,他也突然暴亡了。

他的魂魄迷迷瞪瞪來到了地獄之中,看到了許多可怕景象。最後他在一扇巨大的石門前停下,往裡望去,看見許多焦屍,他們被火焰炙烤得身體乾癟,面目全非,正戴著枷鎖跪在一起。突然其中一個焦屍看見他,艱難地爬起來,衝著他大喊道:「子榮,我是你爹呀!」

子榮是大官的乳名,聽見這焦屍如此喚他,便信了半分,大官趕緊問:「爹,我給您做了度亡道場,您如何在這?」那焦屍道:「沒用。生前做的善事,來生才能兌成福報。但做的孽,現在就得還清。太多人因我而死,閻王把我罰到無間地獄裡,日日受業火焚燒!兒啊,你千萬莫學我。」

言罷,他又從焦屍中叫出來其他五個,分別是大官的祖父,曾祖父,曾曾祖父……他們六個圍著大官反覆叮囑。不多久,一陣陰風颳來,石門驟然閉合。大官在陽間甦醒過來。此後,他也收斂了一陣子,終究過不慣那清貧艱難的日子,他告訴自己那是個夢,又重新回到了原本奢靡的生活。

陰兵·黑臉鬼

白駒忽而已,去來何依依。

事往如流水,魂夢委塵泥。


黑臉鬼是枉死城的鬼差,與勾魂使不同,他們主要負責守衛枉死城。他們能在刀上焚起業火,將亡魂燒成灰燼,所以他們身上總是黑黢黢的。

這日,有兩個黑臉鬼在城門前戍守,有個亡魂企圖混出城去,被抓了個正著。一個黑臉鬼燃起刀刃就要斬滅那亡魂。亡魂趕緊求饒道:「兩位大哥若能放我還陽,我就燒十庫紙金錠作為報答。」另一個黑臉鬼攔住了前者,對亡魂道:「那不如我們打個賭賽。若是你贏了,放你回去。若是你輸了,就別怨我們。」亡魂問:「賭什麼?」黑臉鬼答:「就賭,今日排隊入城的人,是不是都如你一般想還陽。若有半數,就算你贏了。」言罷,他遞了紙筆過去,讓亡魂在城門前,把新死者的姓名,以及生前執念都記下來。

待要閉城時,亡魂找到黑臉鬼,激動道:「我贏了!我贏了!」鬼差把名單交於城門使對比,發現數量和名姓都能對上,還補充了許多亡魂沒有交代的內情。城門使十分滿意,很欣賞亡魂,給了它不少好處,道:「今日城門已閉,你明日再來吧。」

一連數月,亡魂天天都來,黑臉鬼每次都和他打起了同樣的賭賽。後來,亡魂不再吵著還陽了,他在城門使手下當了主簿,放下了陽世的執念。 咦,生活究竟是該往前看,還是該執著地貫徹目標呢?或許沒有完全正確的解答,重要的是,自己心甘情願地決定這樣做。

焰蝠

炎炎烈烈飛天燎,威威赫赫撲地繞。

生生化化皆因火,衝破關竅是雄豪。


火焰山有不少仙洞,可大多數洞裡,都淌著流火,既不適合居住,也不適合修煉。要在山中尋得清涼的洞府,十分不易。其時,山中的小蝠妖們都極善飛騰,總能在懸崖絕壁上找到舒適洞穴。

於是,大妖怪們就以他們為蹤跡,跟隨他們尋到洞穴,繼而霸佔洞穴自己來住。小蝠妖們的洞穴屢屢被佔,盛怒之下,它們索性搬去了丹灶谷中居住。

那個地界,崖邊是垂天的流焰瀑布,地面是奔流的熱漿火河。妖怪們都不願往那處去,大家都勸他們趕緊換地方。

小蝠妖們對這些建議置之不理,答道:「舒適的領域我們搶不過你們,所以特選了這處極兇極險的地方。這次修行,我們要麼生,要麼死,再也不想過受人欺負的日子了!」

所幸,這股子氣性終助小蝠妖們修煉有成。流焰雖燙傷了他們許多次,也鑄就了那披著火霞的皮膚,為了閃躲飛濺的熱漿,也練就了那迅捷的身手。

咦,世上本無固定的道路,若許多人走同一條道,許是它更平坦更容易。另闢蹊徑必定要面對許多苦楚磨折,質疑嘲笑,若能悉數克服,那便是可以獨享的收穫哩。

牛侍長

羅衣行火陣,金刀守翠門。

半身俗世裡,枯榮皆眼塵。


歷來,想尋鐵扇仙求雨的人,總會供上一些花紅表裡。作為御前帶刀侍衛的牛侍長,專司盤收交來的貢品。

貢品的好壞,關係到山中群妖們這年的受用,所以,他總思如何能讓貢品裡多有些自己喜好的東西。一日,他靠在門檻上唉聲嘆氣,發現自己鼻子噴出來的煙,特別像自己最愛吃的雞,便立刻有了計策。

他告訴所有上貢的人,每日酉初之時,火焰山冒出的煙霧像什麼,就是貢品要交什麼。大家真的以為這是鐵扇仙給的預兆,便不顧生活艱苦,每次都按照煙霧的形狀,老實進貢。牛侍長收到了許多自己想要的各種物件,生活非常幸福。可時間一久,民怨四起,大家紛紛對鐵扇仙的雨表示不滿。

這日,鐵扇公主受天庭之邀要去聽老君說法,將有些時日無法回來,自然也無法下雨。牛侍長趕緊跪到公主面前討起饒來,原來公主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貢品,每到春耕夏種的時節,自會為周邊的村民施法。貢品之說,全屬烏有。

鐵扇公主並沒有責罰牛侍長,只是命令他趕緊將東西退回去,並向村民解釋清楚。可村民都不肯收,反倒又推給牛侍長,讓他勸誡鐵扇仙多下些雨來。最終,牛侍長夾在村民和鐵扇公主中間兩頭挨罵,裡外不是人。

牛校衛

體壯技精妙,盾厚持槍矛。

心如烈火熱,多情卻被惱。


故事發生在三百年前,那時大力王尚在天庭未歸,紅孩兒正於南海修行,火焰山一片安寧。

某日,璧水金睛獸從眾校衛中提拔了個校衛長。由於事務繁雜,校衛長便搬去了羅剎宮的宿直間居住。

校衛長分到的是西廂房和一側的耳房,他便把耳房用來坐臥;把廂房用來待客。一日晨起,校衛長髮現廂房被人連夜整理過。桌椅被擦得一塵不染,盤中有洗淨的瓜果,壺裡有新沏的茶水。他驚疑不定,細細盤算,想起了服侍夫人的毛女們,和伺候小姐的狐女們。他又想到,平日裡侍衛們總笑他比別個俊刮些,現在升了官,是不是……思緒翻湧起來,校衛長不禁有些飄飄然然。

接連月餘,這位「好心姑娘」每夜都來,卻始終不肯相見,校衛長終於迫不及待。這夜,他躲在廂房外,守至四更,才聞得有腳步聲傳來。只是這聲音粗重,失了毛女狐女們素日的做派。但校衛長顧不了那些,就在門被推開的瞬間,他已撲到那人身上,將對方一把抱住。懷中的身形結實魁梧,校衛長的胸膛甚至容不下他。對方悶哼了幾下,傳來牛侍長的聲音:「我好整潔,看你屋子總亂糟糟的,值完夜便替你收拾收拾,你不用這般……客氣……」

牛力士

地闢能存兇惡事,天高不負善人心。

惡有業報火銷骨,善無人憐天自蔭。


火焰山下有個村莊,村民以蒸糕為食,只穿葛布麻衣,生活極貧極苦。村中為了求雨,便規定將年歲超過六十的老人,送去火焰山中給妖怪們當祭品。

許老漢少年時慕道,年老後身體越發硬朗,精神矍鑠,似有長壽之相。可在他六十歲壽辰時,村民們熙熙攘攘給他大力操辦了一番,便叫他坐在紅布鋪就的祭桌上,由後生們抬著,送往山中的石廟裡當祭品去了。

許老漢在石廟裡關了好幾天,他又餓又渴,奄奄一息。就在他快死的時候,石廟的門突然被撞開了,有碩大的身影走進來,一個道:「又是個老貨。」另一個道:「還在喘氣,我們快去看看。」等他們到了近前,許老漢才看清,來的是兩隻穿著鎧甲的牛精,手裡各持一對雙錘,嚇得他連叫喊都忘記了。

兩隻妖怪卻並沒有動粗,他們將一個水囊遞給了許老漢,還分了他好些乾巴,這才對許老漢道:「從這石廟出去,沿著後頭插有竹籤的小路一直走,就能尋到官道。從那裡往西可到祭賽國,往東可到西涼女國。」

許老漢緩過神來,這才問他們為何不吃了自己。另一個牛精答道:「你們凡人也太小瞧妖怪了,就算要吃人,我們也不吃你這個年紀的呀!我們夫人好幾次將老人送回去,結果都被害死了。所以我們現在都是指路,讓你們去別處謀生。你吃完了就趕緊動身吧。」

言罷,兩個牛精也不搭理許老漢,舞著雙錘,繼續巡山去了。

火烈烈

霞舉飛升易,修行舉步難。

世人迷捷徑,祭賽千千萬。


祭賽國城外有個煙火觀,專收幫閒的破落戶子弟,因教他們修道走正途,口碑極好,許多人家都將不爭氣的子弟送來這裡,這個故事便是聽某員外說的。

今次講的這個弟子本叫趙三。他因在勾欄裡幫王員外的兒子使錢,被員外告上府衙。官差滿城在捉他,煙火觀的道士恰巧遇見,便將他收入了觀中。

自此,趙三日日跟著師兄們悟道練功,講經說法,還勤勉地完成師父佈置的任務。某日,趙三奉師命下山,在山腳遇見一戶外出上香的女眷,其中有個小妾叫媚娘,正被家中太太虐打。趙三出手救下媚娘,又恐她被夫家捉回,便將她帶入了觀中。

媚娘無處可去,好在師父肯收留,她也拜入觀中,做了個女弟子。初時,媚娘因趙三救她一命,她頗為感激,便時時替眾人做些縫補漿洗之事。媚娘多次懇求與趙三做道侶,都被拒絕了。

幾年後,趙三修煉有成,師父在山中替他舉行了昇仙儀式,媚娘也被邀請觀禮。他們被帶到一處淌著火河的山巔上,趙三接下師父傳授的符籙,便跳入了火河。媚娘為了能和趙三雙修,也在眾人的簇擁和祝福下,步入火河。 煙火冉冉升起,他們在熾焰中羽化新生,成了火河使者,將隨著火河長生不滅。

炎赫赫

矇昧生愚焰,日日復熬煎。

吃盡無間苦,求死不求仙。


相傳,黃帝時期有個叫寧封子的陶正,他從神仙處學會了五色煙火法,於是他把自己架在火上烤,有人說他飛升了,有人說他把自己燒死了,沒有定論。祭賽國有個煙火觀,正是以五色煙火法立派而建,這個故事是聽其中某個出逃的道士講的。

道士的師父是煙火觀的觀主。某日,他陪師父去市中買酒,在路上遇到個被差役捉捕的逃犯。因觀中人口不多,逃犯又有些錢財,他們便將其帶回了觀中。這逃犯叫趙三,原不過是個替人使錢的浮浪子弟,觀中打家劫舍之徒大有人在,趙三與他們朝夕相處,不久,就比原先還壞了十倍。

這日,正該趙三下山劫道,充作日常花銷,恰巧有家富戶的女眷上香歸來,趙三不僅劫了財,還看上了那家的小妾媚娘,將她一同搶上了山。

媚娘被鎖觀中,不但每日要給他們洗衣做飯,還時時捱打。她恨毒了趙三,卻鬥不過他,幾經凌辱,只能暗自隱忍,等個逃生的機會。

幾年後,媚娘忽聞觀中要舉行昇仙儀式,道士負責押著媚娘一同前往。在淌著火河的絕高的山崖上,趙三接受了師父授予的符籙,準備跳入火河登仙,但他非要媚娘陪同。在場的道眾,發出癲狂的歡呼聲,媚娘十分害怕,但道士仍舊依照師命,把她推下了山崖。

他們的屍首在火河中燙得焦黑,受符籙的吸引,巖漿汩汩鑽入他們的頭顱裡,將其脹大了好幾倍。新的軀身在火河裡掙扎著站起,面目全非,他們不停地痛苦晃動,最終朝著火河往黑山的深處跑去。推下媚娘讓道士看到他們變化的過程,不論煙火觀的觀主再如何解釋這是羽化蛻變,他都不肯信了。

火靈童子

童子笑,好心腸。童子怒,惡無雙。

難對敵,鑽山崗。放陰火,背後藏。


古籍載,火靈砂形似丹砂,無毒,強陰健陽,比丹砂更適合煉丹。許多丹家,都想買來製藥。可火靈砂乃山精之寶,世人少見,所以有價無市。

卻說,有個喜歡研究奇物的人叫成名,窮困潦倒,家裡人都看不起他。他知火靈砂是火靈童子體內所結精石,便想以此做空手買賣。他變賣家產,闖入山中,誓要捉到火靈童子才罷。他在山中尋盪多日,一無所獲,存身的木棚反不知被誰燒毀了。

成名又氣又急,他在燒毀的木棚前,跺腳咒罵。地上突然鑽出條紅色的大蚯蚓,那蚯蚓半截身子冒在空中,半截身子埋在土裡,有張善財童子般稚嫩的孩兒臉。它見成名如此兇惡,竟嚶嚶地哭泣起來。成名又吼叫著嚇唬它,想止住精怪的哭聲,那孩兒臉又轉成憤怒相,鑽入土裡不見了。

待它消失後,成名才恍然,那是火靈童子。於是他又不停跳來跳去,想把精怪引出來。許是成名太過吵鬧,那精怪從斜刺裡鑽出,朝成名噴出個火球。成名躲閃不及,被火球打中,燙得滿地打滾,連衣服也燒沒了。

成名知道自己沒本事採到火靈砂,大哭起來。火靈童子又笑嘻嘻地鑽到成名的身旁。成名一狠,撿起石頭,瘋狂敲在精怪頭上,將其砸得稀爛。

依照此法,成名採到了許多火靈砂,但他從不將此法外傳。後來,因他賣得火靈砂越來越多,竟成了遠近聞名的採藥人。

行什

堪嘆妖猴遇兵兇,離山遠走萬事空。

禍不單行遭羅網,因果自在大化中。


數百年前,天兵再次燒毀了花果山。得知大聖已死,許多猴子只得忍痛離開,另尋別處修行。念及大聖曾與牛魔王結義,不少猴子便往火焰山去投靠牛魔王。

牛魔王十分痛恨猴子,可這次他卻額外開恩,收留了逃難而來的群猴。可火焰山火氣蒸人,極貧極苦,還有時常來挑釁的妖魔,猴子們活得很艱難。幸而,土地公待他們極好,送吃送喝,猴子們便倚靠著他過活。

不想,時日不多,猴群卻出現了瘟疫。猴子們開始不停地掉毛,皮膚潰爛,背上鼓起又大又黑的膿包,十分可怕。瘟疫極速擴散,許多猴子都病得生不如死。作為猴群的領袖,赤尻馬猴下令將染病的猴子扔到了丹灶谷底,任由他們自生自滅。

被遺棄的病猴們,天天在谷底咒罵著昔日同伴,就在快病死之時,土地公帶著靈丹妙藥救起了他們。半旬後,他們的皮膚癒合了;月餘,他們背上的膿包破裂,生出一對烏黑的羽翅。土地公細心教導他們如何飛騰,還接受了他們投誠的忠心,將他們納入麾下,因他們排行第十,便被賜名行什。

行什接到的首件事務,便是清理赤尻馬猴的營地。他們毫不留情地殺死了背叛者,只有技高一籌的赤尻馬猴僥倖活了下來,但沒人知道他逃去了哪裡。

地羅剎

滴溜圓眼睛,身軀血津津。

頭戴七寶帽,面掩赤誠心。


地羅剎是海羅剎的後代,他們出生在流亡的路上。因靈蘊不同於故鄉,他們都沒能長成海羅剎那巨大的身軀。雖是如此,地羅剎們效忠羅剎女的心,卻與祖輩們一般。他們謹守鐵扇仙定下的戒律,勤修術法,改掉了許多惡習。

民間有許多羅剎極好吃人肉的傳說,是以火焰山附近的村莊,總以此為由將老人們送到石廟裡當祭品。其實火焰山的羅剎們根本不吃人。非但如此,因其巨大的氣力容易傷到凡人,羅剎女還讓他們使一種特製的重盾,要求他們多守少攻。但若是把他們逼急了,他們也會使出些噴火的本事。

即便地羅剎已經做了許多改變,但人們看到他可怖的外貌,還是會被嚇得驚叫亂逃。其實在地羅剎眼裡,那些高喊高叫的凡人,又何嘗不恐怖呢?

海羅剎

山惡人善醜自醜,看你笑我狗咬狗。

亙古英雄不論貌,痴愚不識本源流。


古籍載,西海之外有大羅剎國,海羅剎居其中。他們相貌怪異,與海內者差之甚遠。

某年,海邊有座廟宇傳出有海妖作祟。這廟修在海內羅剎國中。羅剎國的王女奉命調查。她自幼在佛前修習,法力極強,便支走了所有人,要獨自降妖。

這夜,王女在佛堂中大聲誦經,就見門外突然跪著幾個丈高身影,頭如肉瘤,歪倈斜口,鼻有三孔,眼生額頭。王女不曾見過如此醜怪之人,嚇得跌坐在地。而門外的幾人,也同樣指著王女的臉,大喊大叫,撒腿就跑。王女頭次被這般對待,十分好奇,趕緊出聲挽留他們。

可那幾個怪人還是沒命地奔跑,王女再次背起佛經,他們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回來。知曉彼此沒有敵意後,他們交談起來,王女這才知道他們是海羅剎。

王女聽聞他們想要修行,就收留了他們。為了不嚇壞百姓,她給海羅剎製作了黃金寶石面甲,羅剎王又給他們打造了巨大的盾牌,讓他們做了王女的侍衛。

百年後,羅剎國滅,海羅剎護送王女東逃,一路歷盡辛酸苦磨,才在火焰山落腳。為了更好地保護王女,他們甚至學會了吞火的技能,青色的皮膚變得赤紅。他們如今住在火河裡,在火焰山中翻波掀浪,噴吐流焰。即便羅剎女早已韶華不再,但她知道,守在她宮外的最忠誠的侍衛,並不在意她的美貌。

火長老

嵯峨獨角冠,素潔青衫影。

靈犀報君恩,願君壽長欣。


傳說,墮和羅國好養犀牛。一次國王狩獵,射中了頭懷孕的母犀。母犀臨死前,娩下一子,國王甚覺有趣,便將它養在了上林苑中。

幼犀深記殺母之仇,十分懼怕宮廷裡的人,一見到他們,幼犀就嚇得四處亂竄。宮中眾人便故意拿著鞭子追趕它,攆著它到處跑。

直至幼犀的角,長得又尖又銳,它才乘著宮人來追它時,用角將其胸腔頂穿,為母報仇。國王得知此事,便招來屠夫要殺掉墮羅犀。屠夫十分憐憫它,便以狗血淋在墮羅犀身上,偽裝成宰殺,將其帶離了皇宮。屠夫將幼犀藏在自家的犀牛群中,用珍貴的麥子餵養它,他們一起生活了很久。

某夜,屠夫做了一夢,夢裡墮羅犀道:「我今生本有仙緣,可以成妖。但你有恩於我,我不可不報。明日你陽壽將盡,我便把我的壽命讓渡給你。我會把犀角留在你的桌上,等你斷氣後,讓你的妻子將犀角點燃,若它能全部燒完,你就可以活過來。」

次日,屠夫起床,見桌上果然有支犀角,而墮羅犀已然不見。他叫來妻子,交代好後事,便咽氣了。屠夫的妻子點燃犀角,足足燒了四十九天才徹底燃盡,屠夫果真重返陽世。可自那之後,他生出了長長的犀角,皮膚也變成了青色。待他妻子去世時,他還年輕挺拔。後來,他拜了羅剎國的王女為師,大家都稱他火長老。

牯都督

老牯戟槍尖,業火焚兩肩。

渡人過陰陽,勞碌塵世間。


昔年,有個少年躲在鄰家庫房中玩火,不小心引燃了庫房裡的物件,他害怕責罰,想要靠自己滅火,結果火勢越燒越大,不但燒毀了整間庫房,也將他燒死在了火海中。

他死後留下了極大禍患。鄰家找他的父母賠物件,他的父母找鄰家賠兒子。雙方爭來吵去,直到他的頭七那日,還沒吵出個結論。設饗都不安寧,牛頭馬面便不肯去送煞,牯都督見手下都不去,只好自己陪少年走一遭。

二人剛到他家門口,就聽到院裡傳來他父母與鄰家的爭吵聲,推門進去,就見少年的父母道:「我兒子燒死在你家的倉庫裡,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,被他撞見才被殺掉滅了口!」鄰居道:「我家庫房裡放的都是值錢貨,肯定是你兒子動了賊心,進庫房偷盜,結果引發火災,必然是你們賠我們。」

兩家人吵鬧不休,最終竟打了起來。牯都督問少年:「你可想過會有今日?」少年十分後悔,流淚不已,牯都督於心不忍,道:「也罷也罷,今日是你頭七,鬧成此樣也太無禮了。」於是他肩頭火起,燒出一股烈焰,持戟一下劈裂院中的一棵老樹,將其燒得焦黑。眾人這才想起今日是頭七,急急忙忙都跑出了院子……

花果山

鷹天兵

凡仙都混然,命中各有難。

千生猶懵懂,萬死仍不甘。


有三個人,同日而死,亡魂相會於陰曹地府。

他們在判官前跪好,判官指定一魂,道:「你生前做賊,搶奪傷人,欺凌良善,如今判你入刀山獄,償還罪愆。」那人哭嚎道:「我家中燒了十庫金銀,判官大人若肯留情,這些金銀都是您的。」判官不為所動,一拂袖,讓陰兵帶他下去了。

判官指定第二個亡魂,道:「你再世為人。」亡魂嚷道:「我此生勤修佛法,做了許多善事,不曾傷生害命,為何還要入輪迴受苦?」判官道:「人生一世,草木一春。能再世為人已屬優待,難不成你想做畜生?」亡魂不樂意,道:「做人太苦了,我修佛可是為了脫離沉淪。」判官冷哼道:「今日恰好地藏菩薩不在,沉不沉淪可由不得你了。」一拂袖,讓陰兵帶他下去了。

判官指定最後一個亡魂,道:「你生前煉丹,造孽害命,奪人內丹,如今判你入血池獄,洗清罪孽,才可輪迴。」一拂袖,正要讓陰兵帶他下去,卻見個身披金甲的天將,閃身入殿,將軍令扔在案上,道:「他以通玄了道,這是天庭召令,如今元帥府讓我來接引他,入仙籙,做天兵。」語畢,那亡魂振奮不已,急忙跟著天將走了。

犬天兵

明盔配亮甲,金戈覆雕花。

造化玄功妙,滌盪入煙霞。


卻說,在陰曹脫難的亡魂,初登天界,心懷激盪。他隨天將穿巷過廊,步入武庫。天將道:「此為楮白甲,皆為極品,凡間難有。」遂取一套,替他捧定,又轉到三曹處,卻不入正殿,只往偏殿的一處小吏前,取張契據,令其簽字畫押。

小吏在旁,漠然叮囑:「簽此契書,日後只可在天庭效力,永不入輪迴矣。」那亡魂四下裡觀望,一個個玉簪朱履,一殿殿金碧輝煌,立時畫了押。

天將帶著亡魂又往兜率宮去。亦不入正殿,轉過迴廊,來到後方極大的塔樓前。那樓頂上冒出滾滾烏煙,正有許多兵將,手捧盔甲,正候入殿。

待亡魂入內,只覺熱浪灼燒。無數爐灶齊燃猛火,有一巨釜懸吊其上,正融著些銅汁鐵水。一個執扇的道童迎上來,笑道:「天兵天兵,我說你聽。肉身既殞,魂附鋼金。惡戰沙場,臨危履冰。道消功散,三思慎行。」

語畢,那童子便把亡魂推入模子中,擺好盔甲部件。那亡魂猶自懵懂,就見頭上巨釜一斜,滾沸的漿水澆落,塔樓中迴蕩起他嘹亮的哀嚎。

豺天兵

猛將如雷雲,隨電降塵凡。

輸贏兩爭持,苦命不苦難。


卻說,那亡魂熔煉了盔甲之軀未及數日,便聽聞玉帝大惱,調十萬天兵下界降妖。天將恐他兵器操練不熟,給了他一柄鐵弓,讓他躲在後方射箭。

他隨眾下降凡塵,就見旌旗飛彩,戈戟生輝,十八架天羅地網遮蔽了山場,滿天庭星宿武將圍困了四方。李天王調四大天王與二十八宿出師來鬥,那魔王調四健將與七十二洞妖王列陣來迎。一時間,只殺得揚砂走石乾坤黑,播土飛塵宇宙昏。

這新徵的天兵未戰片時,被場中一道神力振飛開去,醒時已在兜率宮廊後的塔樓前。兩個道人抬著他,進到樓裡。道童笑著迎來:「幸好你這盔甲未爛,否則就治不好了。」童子邊說邊將他推入模中,擺好盔甲部件,滾沸的漿水再次澆落。

待他淬水而出,一道法力乍起,他竟隨著雷電再次落回了戰陣裡。

新兵站在場上,暈眩疼痛未定,不知天上哪位神仙,又砸下一個法器,金波蕩漾,他再醒來時又在兜率宮的塔樓之前……

此後,他被火燒過,被水淹過,被雷劈過,幸而次次都得了個全屍,次次經銅汁鐵水澆鑄,又重返戰陣。

難忍難忍!他綽起地上的兵器,終是下了決心,不能只有自己受苦,反抗天庭就該是絕路。

天將

授籙定長生,鋼鐵鑄軀身。

離恨不離苦,輪迴又歸真。


話接前文,自亡魂成為天兵已然千年,他亦歷盡淘選,成了天將。雖升了職,他卻迷惘無措。原來生前未得道,做了天兵後,他能晉升的頂點便是天將。有許多前任天將,為了改變這宿命,逃脫下界,又被追殺斃命,從此魂消夢殞,再無機會。

這次,聽聞花果山有異動,天庭再調天兵下界,因他差了一員部下,便領了召令去陰曹地府挑個亡魂。

他走至判官身側,看見三個跪著的亡魂,他將其中那個修道的亡魂帶出幽冥,那亡魂看他盔甲晃亮,刀鋒透寒,一塊精鐵做的大盾,雕著華麗紋樣,心懷激盪。天將停下腳步,失言問道:「若你今日隨我去,日後再無投胎輪迴的機會,做神仙也只能到我這官職,你可還願意去?」

那亡魂回道:「願意願意,我也不知再入輪迴可有別的機緣,指不定再輪迴千萬次,只是過得更慘了。」天將知他定不會迴轉心意,只得帶著他朝天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