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提亞

「L038，L079，L123，L14……4……多少來著……」
「你又在那兒捧著鑰匙串死記硬背了，你說你記它幹嘛。」
「我是樂園島的獄警，不應該記住每把鑰匙對應的門嗎？」
「上面都沒貼標籤，說明就沒想讓人記住。」
「正是因為沒有貼標籤，所以就更得認真記住了。」
「……跟你說不通。那你說你全記住了有什麼用，我們每個人負責的區域都是固定的，只要記住那一部分的鑰匙就可以了。」
「可……我們會輪換啊？」
「等換完了再重新記唄。」
「……」
「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完全沒聽勸。」
「可M322前輩每次掃一眼就能挑出準確的鑰匙，那樣子真的好帥氣……」
「……聽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
「我已經記住一大半了，再有一個月應該就全記住了！」
「……」
「哎呀，差點忘了剛剛前輩叫我去清理水底下那些煩人的海帶！我先走了啊！」
「……」
「M322花了多久記住這些破鑰匙的？」
「不知道……但是，M322已經在島上幹了20年了……」

樂園島監獄L139號囚室門口。
「……莫妮，早上好，你感覺怎麼樣？之前黑霧侵蝕造成的暈眩和幻覺最近還有出現嗎？」
囚室內無人應答，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樣。
提提亞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兒，確認裡面的人不想跟她說話後，有些失落地離開了。
「……我很好，你以後別來了。」囚室裡的人突然說道。
剛準備離開的少女腳步一頓，聽到囚室裡傳來的話語，她既欣喜又難過。
「我已經是囚犯了，而你還是獄警，你該離我遠些。」
「……」
「那個傻乎乎的眼罩也別再戴了，根本沒用不是嗎？」
「可……可這是你送我的。」
「還給我。」
「……」
提提亞飛快地逃開了，生怕囚室裡的人真的要搶走她的眼罩。
「……真是個小傻子。」
「……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
提提亞在一座名叫塞洛尼的海濱小鎮長大，雖然這座小鎮就在赫赫有名的希羅諾港附近，卻沒什麼人知道這個地方。
塞洛尼鎮上的人口只有一百多人，居民們之間相互認識，所以在這座彈丸大的小鎮上，不存在什麼秘密。提提亞的爺爺安東·裡奇時隔二十年回到小鎮，不到一小時的功夫，整座小鎮都知道了那個老安東回來了，還帶著一個嬰兒。
有好事者詢問孩子的由來，老安東只說這是他已故兒子的孩子。所有人都知道，老安東的蠢兒子因為嚴重的醫療事故蹲了監獄，老安東為了照顧兒子想辦法把自己弄進了監獄做獄醫，這一走就是二十年。
雖然給出了答案，但大家還是有疑問，因為老安東給這個孩子起名為「提提亞」，卻沒有給她冠上「裡奇」的姓氏。老安東對此始終閉口不談，時間久了，大家也就慢慢淡忘了這件事。
後來老安東病重，提提亞日夜照料，鎮上的人都在感嘆老安東雖然生了一個蠢兒子，卻養出一個好孫女。居民們對提提亞的誇讚在她考上薩萊爾醫藥大學時到達頂峰，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日後能有一個提提亞這樣孝順又聰明的孩子。
又過了一段時間，鎮上的人聽說老安東去世，唏噓不已。
此後，他們再也沒有聽說過與提提亞有關的任何消息，只是偶爾，有人會在老安東的墓前看到一個和提提亞十分相似的背影。

「我再問一遍，」老人沙啞著聲音，語言中滿含怒氣，「花瓶是誰打碎的。」
「是、是野貓。」女孩低著頭小聲回答。
——其實是她打碎的，但那是爺爺最喜歡的花瓶，她不敢承認。
「我是不是說過，絕對不允許說謊。」老人將手裡提著的袋子重重地摔在地上，轉身從身旁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根尺子。
女孩看到戒尺，渾身一抖。
「手伸出來。」老人握著尺子，佝僂著身體，語調平靜，但從他劇烈起伏的胸口看來，已經是氣到極點。
「對、對不起，爺爺……是我打碎的，你別打我……」女孩哭著說道。
「我說，手伸出來。」
女孩背著手，一個勁地搖頭，小小的臉頰上掛滿了淚珠。
「真是……不知悔改……不愧是她的女兒……我說，手伸出來！！！」老人憤怒地大吼。
「嗚……爺爺你別生氣，小心心臟……」女孩委屈地啜泣，只能慢慢地將稚嫩的雙手伸了出來。
響亮的拍擊聲一聲接著一聲，哪怕女孩的雙手已經紅腫不堪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。
「啪！」
終於是最後一下拍擊，但不是因為懲罰結束，而是尺子掉在了地上。
老人臉色慘白，劇烈地喘息，一陣暈眩襲上他的大腦，輕微地搖晃之後，轟然倒地。
「爺爺？爺爺！！」女孩驚恐地撲到老人身邊。
老人捂著胸口痛苦地蜷縮，女孩的哭喊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應。
「爺爺，我錯了……你不要死……」
「嘩啦！」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碰倒了方才老人帶回來的那個袋子，一個精緻的紙盒從袋子裡掉了出來。
那是一套全新的兒童潛水鏡，是提提亞一直很想要的禮物，很貴，她從來都沒跟爺爺說過。
「爺爺，對不起……」
「我再也不說謊了……」

「誒？提提亞，你脖子後面這個圖案是什麼？」
「這個？這是我們蒂爾莫的急救標誌。」
「為什麼選了這個，好少見啊。」
「這個嘛……」
「是什麼不方便說的秘密嗎？」
「倒也不是……是因為我爺爺還在的時候，我經常要背著他去隔壁鎮上的大醫院看診。」
「後來爺爺病得很重，有時候連人都認不清了，也不認得我了……有一次他因為不知道我是誰，在我背上激烈掙扎，摔到了地上，把我嚇壞了。」
「我爺爺是個醫生，所以就算他不認人了，他也認得急救的標誌，每次看到救護車出現，他都會冷靜下來。」
「……所以我就想，忘記我沒有關係，我就在他一定能看到的位置留下一個急救標記。」
「這樣等下次他又不認識我了，我就能跟他說，我是急救隊的，是來幫他的，他就不會再掙紮了。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「哈哈……是不是很奇怪啊，這個標誌。」
「不會，很好看，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標誌。」
「真、真的嗎？嘿嘿……謝謝你。」

姓名：提提亞
性別：女
身高：158cm
入獄時間：1119年5月6日
入獄罪名：盜竊
案情陳述：1119年4月3日夜，薩萊爾區警方接到報案稱薩萊爾醫藥大學某實驗室內用作研究的Ｘ晶石失竊，校方已確認嫌疑人身份，並實施抓捕。嫌疑人系薩萊爾醫藥大學臨床系的學生，因在該實驗室勤工儉學，所以持有實驗室鑰匙。嫌疑人同寢室室友向校方舉報，稱嫌疑人疑似盜竊實驗室財物，校方立即搜查了嫌疑人物品，從衣櫃中翻出了失竊的Ｘ晶石。

審訊筆錄：
……
問：你為什麼要偷Ｘ晶石？
答：我沒偷。
問：就在你衣櫃裡翻出來的，你說不是你偷的？
答：我、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在衣櫃裡。
問：你的室友、實驗室的教授和學生都指認你偷了東西，人證、物證俱在，你還在狡辯什麼？我現在問你這些問題，是給你留一條坦白從寬的生路。
答：……可我真的……（抽泣）真的沒有偷東西。
問：你知道Ｘ晶石在蒂爾莫屬於是極危物品嗎？偷了這東西，你至少得在監獄裡蹲上十年。
答：……
問：如果你現在積極承認罪行，我們可以向檢方證明你認罪態度良好，爭取讓你五年就出來。
問：怎麼不說話？
問：嫌疑人？嫌疑……提提亞？提提亞！！
問：記錄員！出去叫人！嫌疑人昏迷了！

補充記錄：
送醫後確認嫌疑人感染Ｘ異化綜合徵，已出現Ⅲ期症狀。


錄音一則（數據刪除後由技術人員恢復，聲音有所失真）：
警官Ａ：不對啊，她剛偷的Ｘ晶石，怎麼才一晚上就到Ⅲ期了？
警官Ｂ：Ｘ異化綜合徵這東西誰說得清，說不定就是她特別易感呢？
警官Ａ：那也太快了。
警官Ｂ：……兄弟，你知道那個實驗室的喬治教授是什麼人嗎？
警官Ａ：啊？
警官Ｂ：喬治先生說是她偷的，就是她偷的，你明白了嗎？
警官Ｂ：你見過新聞裡海臨的Ｘ晶石是什麼顏色嗎？藍的。那塊「贓物」是什麼顏色？
警官Ａ：……橙色。
警官Ｂ：走私不明來歷的Ｘ晶石，可比盜竊的罪名大多了，你看局長說什麼了嗎？
警官Ａ：……可那孩子才剛上大學……
警官Ｂ：（嘆氣）要怪就怪實驗室裡那麼多人，偏偏只有她一個打雜的感染了吧……無父無母，無親無故，可不就欺負她麼……

監督：我在島上找到了一份檔案殘卷。
景：什麼檔案？
監督：莉莉斯·羅西的檔案。
景：………………
監督：這是那份殘卷，我發誓之後我再也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這個名字。
景：你翻閱這份檔案的時候，還有其他人在你身邊嗎？
監督：還有提提亞。
景：……
監督：不過她沒仔細看檔案的內容。
景：（鬆了一口氣）那就好。
監督：…………
監督：那個孩子該不會是……抱歉，我不該問的。
景：（嘆氣）你猜的沒錯。
景：提提亞是我的叔叔科夫·喬司迪和莉莉斯·羅西的孩子。
景：我希望你可以永遠保守這個秘密，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，包括提提亞。
景：……
景：並不是想為我的父親開脫，莉莉斯確實死在他的命令之下，這點我並不否認。只是……那位負責處理莉莉斯的獄醫正是撫養提提亞長大的安東先生。
景：這件事對她而言，或許太過沉重，上一輩的罪孽也該到此為止。
景：她是無辜的，不該承受這些。
監督：我明白。
景：感謝你的理解。